在人群中,果然,江海嶺與沙力也在看畫。因為今天是開展的第一天,自然要來看看熱熱鬧鬧的觀瞻景象,感受感受濃烈的文化氣氛,同時,自知道何以然把他的家傳珍寶也拿來展覽後,對這幅究竟是真是假的畫,他是抱著別一種的心態再來見一見的,不料在此竟會恰遇到,何雨蓮與高原在一起看她家裏的寶貝這一幕。
“嗬嗬,是真是假還不知道呢,還在當作寶貝的啊!”站在人群裏,似在幸災樂禍地看著畫麵的江海嶺,心裏隻覺得暗好笑地笑著。然而,當看到何雨蓮與高原緊站在一起,實又覺真不是滋味,他習慣地推了推眼鏡,閃出一絲陰騭的笑意,即輕輕拉了一把沙力,示意他,跟著自己離開這裏。
沙力本也早有一肚子的話,要找機會與他的這位“好兄弟”好好談談,澄清澄清,於是,自然也就隨從地跟著江海嶺迅速離開了展覽大廳。
在整個公司的生產區與辦公區的大牆後麵,有條延伸而去的小路。沿小路彎曲前行,直到一長廊的葡萄架邊的草坪上,這裏,平常總是清清靜靜,甚至,原就是個冷冷落落的地方。以前,江海嶺與沙力,隻是為寄托各自一時的需求,才將本來分明是冷漠的情分各密藏於深心裏,然後相互依靠在一起,此時,卻又都為需各自坦白心思與袒露心跡,終默契地同步到這條冷清清的路上來了。他們走著走著即來到了這個草坪上,自然也是他們倆情由所致的吧。
時已是深秋的傍晚,一長廊的葡萄架上,在水泥的樑架之間,春夏天裏有的花葉,都早已隨春夏的離去而也離去得無影無蹤,隻見一些的麻雀,嘰嘰喳喳地飛落於在秋風中抖動著的枯藤之間,襯著已落下的血紅殘陽,天色也就變得昏黃,並漸暗淡了,於是,放眼看時,使人更添加了一層的寧靜中含有的淒惻之感。
踏過黃綠間雜的草坪,兩人又來到了長廊裏,始停止了腳步,也始思考起,怎麼發出,早想要弄明白對方所作所為的盤究與責問之言。
“你為什麼要騙我?!說得比唱得好聽,什麼都是為了實現我的兩個心願,你們在真心誠意的幫助我。可是,實際上,你根本是以虛情假意來利用我替你作擺渡船的!是不是?!我算是看穿了,好兄弟是假,你就是個狼心狗肺之徒才是真的諾!!”
心思總無江海嶺那麼深有城府的沙力,終以,在山野林地的那間草房裏,何雨蓮告訴他的這件事的實質信息,突然回轉身來,唬著臉,直逼著聲稱好兄弟的江海嶺,先於他,就這麼單刀直入地發出了久壓於心底的,怒不可遏的斥責及怒罵聲。
麵對疾言厲色地發出雷霆之怒的沙力,溫文爾雅的江海嶺依然溫文爾雅,沉著冷靜的江海嶺仍是沉著冷靜,隻見他,竟然一點都不震驚於沙力炮打似的詰問,似乎是早就心中有數,有備而來的。
然而,當沙力沒有再因氣急敗壞而接二連三的,不斷地繼續叱責與惡罵下去時,在立刻又一時的靜默中,江海嶺等了等,才語氣平緩,情見乎辭地說道:
“你說完了沒有?罵好了沒有?如果,還沒出完這口惡氣,我理解你,你就再說吧,再問吧,再罵吧,再狂怒吧,兄弟,好不好?隻要真能讓你出了這口氣,你現在就是對我,咬牙切齒地拳打腳踢,我也絕不還嘴,更不還手。”言語畢,江海嶺輕輕向上推了推眼鏡,即測過臉去,將目光投射到了天色更為昏暗的天邊。
“以前,我總以為,”此時,對江海嶺,沙力已沒有再怒容叱責,或是盡情惡罵,而是低著頭,僅這麼輕輕地,卻是極其傷感又痛恨地訴說著,“在與我拚搶職位,爭奪老婆的是高原,而你是在盡心盡力幫助我跟高原針鋒相對的,所以,對你是多麼地感激不盡的。可我怎麼知道,在螳螂的後麵還會躲著一隻烏鴉的呢!”
然而,對於沙力這般的訴說,江海嶺沒有去接他的任何的話,作自己認為必須要的說明,因為,與沙力不同,他是很懂得人的心理狀況的。他知道,這時,就是表再理智不過的情理之言,在他盛氣未消之前,越說隻會越糟糕,反而爭鋒愈烈,糾纏一氣,此乃草包者之爭,平庸者之氣。自己想好的說詞,是隻能等他把滿腔盛怒與怨氣發完之後,再作後發製人的,於平和中的進擊。
“好吧好吧,我也不怪你,隻怪我自己笨,自己蠢,自己傻,看不穿人家的畫皮。”沙力依然在喃喃地,又變得似乎在自嘲,但還在痛恨地氣罵著,可是話音,確實越來越低。盡管如此,江海嶺仍然陰沉地觀察,繼續狡黠地緘默著,他還在等待可以讓自己說的時機。江海嶺也確是個,深識得,不急於爭辯,恰好地沉默,即是以智慧與力量來把握主導作用的人。
而沙力,隻能一覽無餘地爆發,對於始終地沉默,隻有一種茫茫然的心理。當自覺單獨講,越講越講不下去了,於是他也不得不沉默,而且,竟是長時間的沉默,最後覺得因沉默而難耐起來,從而使他沉不住氣,便產生出想聽聽,想看看,甚至於也要嘲笑嘲笑這個,狼心狗肺的人從來沒有過的理屈詞窮的樣子。此刻,內心裏還是想出口惡氣的沙力,便說道:
“對於你自己的所作所為,你還有什麼話好說的?說說看呀!你倒說說看呀!”
言後,沙力等了一會,然而,隻聽得廊外的樹葉,在秋風中發出的唦唦聲,江海嶺卻始終還是這樣地沉默,這卻使得沙力的心情更是無法平息:
“如果,你還有道理,你就說說你還有什麼道理麼!難道,在我麵前,你就真因為是狼心狗肺而羞恥得無話可說了!是不是?!是不是呀?!”
在沙力如此激烈,且具挑逗的接連怒斥中,終於,江海嶺是平心靜氣地發出一聲,雖很淡然,卻是以退為進之語:
“你還會真的要聽我說道理的麼?算了算了,你這個樣子,還象能耐心聽我說話的嗎?!”
“你是否還想跟我講什麼,上海摩登少爺要勾搭摩登小姐,必須窮追不舍那種的道理?還有什麼罵人不是在罵,是在激烈的談話,那種騙人上當的鬼話?如果不是的,當然可以了。隻是你不要再想騙了我哦!”
沙力是以嘲笑與憎惡的心理這麼說的。以往,在這位視如兄長的江海嶺的麵前,他何曾表露出過一點,如此譏諷與這般藐視其的心態?今天卻是咬牙切齒,恨聲惡氣得無以複加!盡管,江海嶺確實也是一付,玩盡陰謀手段,欺人太甚的嘴臉,實是該罵,該打,該鄙視,尤該被唾棄,就是仇恨這樣的人也是天經地義之事,然而,人的變化也真是大,當有求於人時,他對他是那麼的言聽計從,那麼的卑躬屈膝,甚至於為求一計,也幾乎有搖尾乞憐的一刹那。然而,當明確到自己上當受騙,剝開畫皮見到白骨時,一下子,卻又是難抑憤恨,不共戴天,更是惡向膽邊生地顯示,恨不能撲上去咬他幾口,或是,唾沫唾他臉麵都不解恨的,這般惡極了的心境與狀態來?!
“你可要慢慢的耐心的聽我說哦,是否在繼續騙你,是你的理解問題。你不要隻怪人家的欺騙而不責備自己的愚蠢!如果,你有能力相對性地看問題,就不會說我是欺騙。當你一定要把發了黴的黃豆抄得香,這就是愚蠢!”江海嶺的話,倒是在娓娓地道來,“剛才,你口口聲聲說我騙你,甚至連狼心狗肺都罵出口了,這確實叫我很震驚,很憤慨,這是我以前,確確實實怎麼想都想不到的!甚至,我寧可相信人家告訴說,他總有一天看到月亮是方的,也不會相信,告訴我,你總有一天會這樣地罵我!”言語至此,江海嶺停頓了一下,大概,他也需要平靜一下自己的,其實也激烈得難以抑製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