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其所言正是心切的願望!其所為又確減緩了重負!於是,感知!感動!感激!感慨!一下子,使期待釋懷的守望,因不謀而合而寬解,欣喜與知交之情,也即就湧起地彙集到心胸中來,如此,沙老自是,即從寬解得寬慰,便由感激生感慨了!他對馮登科,當是因而視如知己的了。
突然,沙老又麵色凝重,甚為不安地把手裏的船票塞還給馮登科。
“怎麼啦?有什麼不對的啦?”馮登科被沙老的舉動弄得莫名其妙,臉上也就顯得很是驚訝。
“不行!不行!我想想這樣不行!”沙老是聲聲推辭,連連退卻。這使馮登科深怕產生周折而深覺惶惶不安,於是幾要責問了:
“你說,到底有什麼不行的?”
“我想,改革領導小組的工作剛剛起步,而且還有許多的困難,我怎麼能說走就走的呢。”
“噢——,是這樣的呀,是這樣的呀,沒關係,沒關係。”沙老說出這般的原因,馮登科也就不再緊張,把手裏的船票仍塞還給沙老時,說道:
“我知道,我早知道,你是會這樣擔心的。這樣吧,”馮登科邊言語便站起身,以示談話結束之意。沙老自也跟著起身,馮登科則邊走,邊起手,輕輕拍打著沙老的後背,“老哥啊!你要理解到,改革領導小組的工作是極其重要,但這是大家在做的工作,而沙力的事就不重要啦?不重要是對別人而言,對你來講,他的情況,不是叫你真的好害怕的嘛!而且這事,除你之外,還有誰比你還適合去做的呢?這樣吧,普陀山你們盡管去,盡管去。至於改革領導小組的工作狀況嘛,江海嶺與你,或者你和高原,可以每天打電話聯係的嘛。必須要的話,你帶上手提電腦去,在住宿地也可視頻連線,就是開個連線會也是可以的呀,你說,是嗎?!反正情況大家都知道,誰也不會認為你真是去旅遊去的,這是你不得已的事哦!……。”
畢竟愛子心切,且又在特別階段,而馮登科之言也確在情在理,可說是兩全其美的提示下,終使他因忐忐忑忑而猶猶豫豫著,實際是在半推半就,顧忌深重之中默認了馮登科給予的安置。
就這樣,兩個各懷前思後想的思緒,與捉摸不定之心情的老頭,慢慢走出了會議室。
此刻,已完全恢複了平靜的會議室,如果它也能真切地感受,也可深刻地思想,也有知心的情感,它也有它的喜怒哀樂的話,當理會到了今天,各等人的心思與情理,它將也會是如何地鬱結在心,唏噓於胸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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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被一條整體白色的大型郵輪,犁開了一層層的波濤。襯著天邊,雲頭湧起的雲絮,隻見一群群的鷗鳥,緊追著郵輪上下翻飛,並不斷地高聲鳴叫著。沙力站在船舷邊,獨自呆望著岸邊,一會是灘塗、一會是林地、一會是燈柱、一會是水上人家的簡屋、一會又是,遠處也在航行的船隻,那些不斷移動的總在變換著的景觀。然而此時,他哪有觀景的悠閑,遊程的樂趣。當他仰天,長歎一聲,接著又垂頭喪氣而盡顯出他的憂傷與鬱悶時,精神上深受打擊的他,總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此刻,就是縱身一跳,也就是,尋求精神上解脫的想法,也不是沒有躍躍一試地衝動過,隻是在船艙裏,總是離不開自己的一雙眼睛,那視線是一根無形的長繩,緊緊地拴住了自己的心,而不忍就此拋下沒有比誰更愛著自己的父親,在使他心生起抑製一下的理智。
沙力,在這樣地,因內心的躊躇不已而使腳下踟躕不前,於是,隻是舉目,癡癡的怔望著船後翻起的波濤,及翻飛在波濤裏高聲鳴叫著的,或是在他頭頂上一掠而過的鷗鳥,但一切,卻又都是視而不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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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陀山畢竟是人間第一清靜地,海天佛國之地的金沙、泉石、洞壑、潮音,以及登高攬勝薈萃著的全山石景,無不可見其險峻、奇特、幻象與壯觀中皆隱匿著的幽婉,以及,觀寺塔崖刻,作探賾索隱時可鉤深致遠;聽鍾鼓梵音,傳仁慈情思間則令人神往。一路上,沙老都在這般地,以解說景點來促其兒能脫離沉悶,然而,沙力總隻是低著頭,似聽非聽地跟著父親走著。
在大圓通殿,靜默地瞻仰慈心的觀音菩薩之後,走出大殿,回望一眼重簷歇山,琉璃黃頂的普濟寺,父子倆便來到了海印池。粗粗望了一望滿池的蓮花,再踏上顯得平闊的“平橋”,隨後就來到了橋中的八角亭邊。當憑欄臨風,放眼望去,水天之間,使人頓覺怡然時,沙老即說,我們就到裏麵去歇歇吧。可是,就像沒有聽到,也許是沒聽到,沙力隻是跨步匆匆向前。見此,沙老是沒辦法,蹙著眉頭,也隻得跟著兒子急急地邁步而去。
就這樣,父子倆一前一後,沒有任何欣賞之意地,又穿過了千年古樟之景,再走著走著來到了西天門。
佇立在三塊巨石架成的一道天然石闕前,沙老伸一手臂,搭在兒子的肩頭,伸另一手臂,指著一側的石壁,並讀出石壁上題有的“證菩提道”四字,然後講述:
“證,大概是,可證實因領會而能悟入之意。菩提,在梵語裏意味著覺悟。道,是成佛之道。”接著,沙老又手指上方,一塊題有“西天法界”四字的橫石,說,“兒啊,上西天取經,可使人大徹大悟,明心見性。成了佛,也是指,成了心地純淨,顯現本真,身心合一的覺悟了的人。我們不曾信佛,這裏也隻是一個取佛法之意作遊覽的勝地,可是,兒啊,要使一個人能夠大徹大悟地明心見性,這在我們人世間,在這個現實社會裏,怎麼不也是極其需要的事啊!尤其爸爸看你現在這付,因受人騙,精神上被打擊得竟然一蹶不振,渾渾噩噩的樣子,更是多麼希望你,也能夠大徹大悟地明心見性的嗬!你總不忍心看到我,整夜整夜地為你流眼淚的吧!爸爸的心真是太苦了,你知道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的兒子哦!”沙老說時,不經意間,手掌緊緊地捏住了兒子的肩頭,還激烈地搖晃著,似乎一定把他搖醒過來。這時,也許是感覺到了父親強烈地呼喚,深心的祈願,與刻下的難遏的傷感與沉痛,沙力,這才抬起頭來,望著父親一頭白發下的慈愛之顏,輕輕點了點頭,表達了一點的理解或是接受。
而後,沿著蜿蜒的小道,踏著不平的山地,在或石壁或樹叢中,兩人並肩而行。見父親步履有點蹣跚,沙力便到一棵樹根前,找到一根完全可做拐杖的樹枝,用手擦去了泥土,見不遠處有小溪,又去把樹枝洗一洗,回過來就遞給了父親,再一手攙著父親,慢慢往前走。
“你不知道,你為我買的拐杖,我至今還保存著,不忍舍棄掉呢!但是,我認真想過了,我們與其有長痛,還是乘早……,沙力,你就原諒了我吧,也可以說,望你能寬恕了我不能與你摯愛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