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書》不是一部單純的文學文本,而更多的帶有宗教、文化哲學的探索意圖,因此,單一地以某種文學上的“主義”標準來匡定它,終有難以盡言之處。它是一種具有獨創性的詩化哲理小說,它主要關注的是人與自然之間的關係,追求天與人的合一,由此最高原則推及人與人,人與社會的關係。表現於美學上,它就不是主客二分的現實主義的反映論,而是一種主客兩合的“交感論”。“交感”無須以是否正確反映客體的實際為旨歸,它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與心理能力,盡情地與物象交感,創造意象。“反映論”重的是“真和假”,“交感論”重的是“意與境”。“天人合一”即指人與自然之間交感的和諧,特點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充滿神秘生命意味。用王陽明的話說:“蓋天地萬物與人原是一體,其發竅之最精處是人心一點靈明。”無名氏小說的意象表現即是這種天人交感的產物。它有一種將人“物化”的傾向,又有一種將物“人化”的傾向,他用大量的生物學,科學術語、純客觀的觀察,對人做“物”一般的的描述。這可以說是“擬物化”、一種“智的靜觀”;同時又用“靈性”激活萬物,使萬物充滿生命的動感,使之成為一個“有情的宇宙”,這又可以說是“擬人化”。但兩者並無什麼本質區別。因為物、人在交感論裏是統一的。所以,可以說《無名書》中的主角不是“人”,旨趣也不是塑造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典型性格,而是通過人來傳達、體現的“道”體。不隻像浪漫主義那樣倚重情感、直覺、想象,也不像現代主義那樣傾心於非理性的內心生命體驗,他還追求一種更高的理性來提升本能、靜化情感。在一部小說裏展現一種“世界觀”、創立一種“新信仰”,這是罕有人作過的嚐試,它也使《無名書》漲破了小說的形式,而向宗教、哲學方向傾斜。它是一種“反小說”的小說,是對於小說這種隨著世俗化的社會趨勢而繁榮的文體形式的反撥,而向前現代的“神話”、“史詩”、“寓言”意趣、形式的回歸。他對於既往小說的反叛既表現在他使小說趨於“超現實”的心理化、體驗化、詩化的傾向,也表現在他使小說擔負起形而上的哲理化、神秘化、驗證道體的使命。這種雙重創新使他在小說探索變革之路上,顯得任重道遠,難以兩全。
第24章 “超現實主義”與“交感論”的審美觀(2 /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