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序剛坐在宋大隊的身邊,他在大隊裏是老二,一般外出追捕的事都由他親自率隊或者直接指揮,羅序剛想,這次他也跑不掉的。問題是,此時羅序剛的心境如同剛發生過地震的城市廢墟,滿目瘡痍、塵土飛揚。宋大隊叫他表態,叫了他兩聲他才反應過來。羅序剛目光躲閃,分心走神兒。宋大隊介紹案情的時候,羅序剛恍惚地覺得跟自己有關,仿佛吊眼兒已經得手,童大林倒在血泊之中。自己雖然沒用錢“雇”吊眼兒,可自己是幕後指使者,在定性上也可以說是“雇凶殺人”,要知道,雇有很多方式,並不一定要用錢的。宋大隊說:序剛,看來你又要辛苦了,不過,事情也得辯證地看,這可是難得的露臉機會。在過去的若幹年裏,一政治學習就學習辯證法,盡管宋大隊的文化水平不高,似乎對辯證法掌握得倒很堅實,所以,他每次講話都用“不過”轉折,大事小事都用辯證法。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羅序剛自然不想離開本市,或者這樣說,在找到吊眼兒把事情解決之前,他不能離開。可羅序剛找不到更好的不接受任務的理由,無論他讓吊眼兒去收拾童大林還是小秋跟他鬧離婚的事,都不是可以拿到明麵上的事。羅序剛支吾著,說:我沒什麼說的了,宋大隊你來定吧。宋大隊說我來定還讓你說什麼,不過,我該定的事已經定了,這次追捕,我的想法你就不要去了,你在家坐鎮指揮,派誰去由你定。這話宋大隊已經講過了,隻是講的時候,羅序剛沒聽進去。

羅序剛似乎明白了什麼,他想了想,說:別我來定,你是老大,你決定我們服從就是。

會議結束,羅序剛徹底決定了放棄收拾童大林的計劃,他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吊眼兒找到,實在找不到,他就想辦法通知童大林,讓他有所準備,以逃過這場劫難,童大林逃過了劫難,他自己也逃過了劫難。情形變化如此之快,是羅序剛自己始料不及的,現在,童大林麵臨的危機幾乎成了自己麵臨的危機。有意思的是,導演這場危機正是他自己,所謂作繭自縛吧。

羅序剛所以這麼果斷地做出了阻止吊眼兒行動的決定,應該說跟會上討論的案情有直接的關係,它起到了警示的作用,有的時候,典型案例不僅用於警示老百姓,也直接作用於執法者。羅序剛就是在分析案情過程中被震動並猛醒的。他可不想成為一起案件的幕後真凶,然後成為階下囚。還有一個潛在的原因是,他不能因小失大,因為一時動氣而喪失了自己美好的前程。今天會上,宋大隊向他做了明確的暗示,讓他來做“決定”,這說明什麼?說明前一段的小道消息兌現了。前一段,有人傳宋大隊要上調到支隊當政委,羅序剛接大隊長,宋大隊肯定得到了明確的消息,不然,一向注意維護自己權威的宋大隊不會“理直氣壯”地讓羅序剛做決定的。

從隊裏出來,羅序剛準備回家換換衣服,新任務來了,又得一陣子不能回家了,出差不說,不出差也得在隊裏指揮。回家的路上,羅序剛想,自己決定阻止吊眼兒還是對的,不能因為自己氣憤、因為觀念上繞不過彎來,就付出高昂的代價,這樣,問題不但沒解決,還把自己搭了進去。的確,小秋是自己的老婆,可她不是自己的附屬物,她隻是和自己結婚了並沒有賣給自己,她有自己獨立的人格和她選擇的權利。即使小秋是自己的附屬物,他也得好好分析其中的利害得失。從這個角度講,羅序剛突然意識到,其實,人的任何行為都是需要成本的,你的行為和要解決的問題是不是對應的,聰明人應該用低成本而不是高成本來行動的。想到這兒,羅序剛覺得困擾自己的一個大問題終於解決了。接下來,羅序剛感到自己放鬆了許多。他想,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解決這個問題的,很多人還被莫名其妙的觀念所束縛,辦了或者繼續在辦很多自己認為值得但實際上非常錯誤的事情。幸好,自己把這一關過了。

快到家門口,羅序剛又嚐試著給吊眼兒掛了一個電話,吊眼兒的手機開機。聽到振鈴聲,羅序剛的心突突直跳,他那麼急切地希望聽到吊眼兒的聲音。奇怪的是,吊眼兒不接電話,羅序剛一連掛了五六次,吊眼兒還是不接電話。羅序剛想,也許吊眼兒在蒸桑拿,手機放在衣物箱裏。

羅序剛給吊眼兒打電話時,吊眼兒並沒在蒸桑拿,而是和他找的兩個幫手在飯店裏喝酒。那是一個中低檔飯店,裏麵的人挺多,鬧鬧吵吵,有意思的是,飯店還學大賓館放音樂,隻是,所放的不是背景音樂而是流行歌曲。在這樣的環境裏,吊眼兒根本聽不到手機的鈴聲。即使飯店的環境不嘈雜,吊眼兒也不一定能聽到手機鈴聲,他和兩個小哥們都喝過了正常的“水位線”,說話一個比一個嗓門高。

借著酒勁兒,吊眼兒吹起了大牛,他對兩個小兄弟說:你哥的後台硬著呢,你們放心,隻要不出人命,我都可以把你們保出來。其中一個叫大黃的問吊眼兒:真的假的?吊眼兒說,我跟你們吹有意思嗎?現在,在道上混的,沒後台行嗎?……我跟你們說實話吧,我交給你們的事兒就是刑警隊頭兒的事兒,有些事警察自己能幹有些事不能幹,就得哥們去幹。這麼說明白了吧?兩個小兄弟眼巴巴地瞅著吊眼兒,大黃說:你的意思是,姓童那小子把警察頭兒的老婆幹了?警察頭兒讓我們替他出氣?吊眼兒神秘地點了點頭。另一個叫荷蘭豬的小兄弟說,這麼說,還是我們厲害。大黃問:什麼厲害?小兄弟說:你想,警察的頭兒讓人欺負了給戴了綠帽子,最後還不靠我們給擺平。大黃想了想,說,對呀。吊眼兒說對個屁,這叫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就像我們玩的酒令,老虎、小雞、蟲子、棒子。說的時候,吊眼兒還用酒杯、盤子和筷子什麼的擺在桌子上,作戰參謀一樣指點著:警察是老虎,可警察的老婆是棒子,棒子可以打老虎,姓童那小子是蟲子,專門吃棒子,我們是啥?小雞唄,專門吃蟲子。到了最後,老虎還吃我們,我們還得聽警察的。社會就這麼回事兒。兩個小兄弟聽傻了眼,那工夫,吊眼兒成了他們眼裏的哲學家。愣了好一會兒,大黃問吊眼兒:你說的警察頭兒,是公安局長嗎?吊眼兒含糊其辭,說差不多吧。

大黃說,如果是這樣,我們就不摻和這事了。

“為啥?”

“警察的事兒,我們不沾邊兒。”

“錯。”吊眼兒有力地一揮手:“正因為是警察的事兒,我們才要管,不僅要管而且還要管好。……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呀,你們想一想,你們敢保證以後不犯事兒?敢說求不著警察?要是平時,你想近乎他們都近乎不上,送錢行嗎?人家稀罕你這點錢,況且,你去送,人家敢要嗎?……現在不同了,他有事需要我們做,不是送上門的生意嗎?”

大黃說:“哥你單純了點吧,警察翻臉比翻眼珠子都快。出了力不一定討好。”

吊眼兒說這個我還不知道?我跟警察周旋了這麼多年,什麼不了解。關鍵要看什麼事兒,辦這樣的事兒,就把警察拴住了。明白嗎?

吊眼兒巧舌如簧,把兩個小兄弟給說服了,他們紛紛給吊眼兒敬酒,並表示以後要跟吊眼兒混。大黃說哥你放心,我們肯定把姓童那小子給作了,權當練手兒。到時候功不功的無所謂,出了事兒你保我們就行。

吊眼兒說一點問題沒有。但是但是,不要把他弄死,本次行動的要求是,既不要把人弄死,還要狠狠地教訓他。說一說,吊眼兒還有了領導的口氣:關鍵在於把握好這個度。

兩個小兄弟相互瞅了瞅,大概覺得這個“度”不大容易掌握。

他們仨人事兒沒辦,酒沒少喝,一喝就喝了三四個小時,一箱啤酒喝沒了。吊眼兒搖搖晃晃去衛生間,他剛進去,就傳來了女人的叫聲。原來,吊眼兒走錯了方向,進了女廁所。吊眼兒回來,兩個小兄弟樂得前仰後合,大黃說老大,要不這樣,我們打電話叫兩個妹妹來,一起喝花酒。吊眼兒樂了,他說好啊,你哥就好這口兒。

吊眼兒拿起自己的電話,這時,他發現手機上顯示有十幾個未接電話。

這期間,羅序剛繼續給吊眼兒掛電話,除了羅序剛之外,水紅也在給吊眼兒掛電話,掛得不比羅序剛的次數少。

水紅的電話吊眼兒自然不能回複,兩個小兄弟正給他找“妹妹”,他可不希望水紅出現給撞上,而羅序剛的電話他就不能不回了。

吊眼兒給羅序剛打了電話,他說哥你找我了吧,我正安排這事……話沒說完,就聽羅序剛在裏麵罵上了。羅序剛說你他媽的沒死啊為什麼不接電話。吊眼兒怔住了,剛才還處於興奮狀態下的他,如同晴朗的天空下載歌載舞的人群突然遭遇了雷雨大風,澆得渾身冰涼。吊眼兒還沒解釋,羅序剛說:交代給你的事不辦了。吊眼兒覺得自己更加被動,他說我馬不停蹄,現在已經安排好了。如果著急,今天晚上……

“你沒聽明白嗎?我說不辦了。”

“為、為什麼?”

“不要問為什麼,不辦就是不辦了。”

“可是,我已經安排下去了……”

“立即停止。”

“可是……”

“就這樣吧,我還有事,有時間我跟你聯係。”

就這樣,羅序剛把電話放下了。吊眼兒愣了半天,才緩過神來。大黃問他什麼事兒。吊眼兒說沒什麼事兒。“不對吧,”大黃說:“是不是警察頭兒來了電話,不讓咱們幹了。”吊眼兒想了想,說:“他是這麼說的,可是他上午剛交代,怎麼這麼快就變卦了?……我感覺他說話不方便……不知道他到底怎麼想的。”

大黃說是啊,人心隔肚皮,況且,警察的想法你能整明白就怪了。

吊眼兒的眼睛不停地眨著,眨了一會兒,突然挑了一下他的吊眼梢兒,大聲說: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兩個小兄弟都湊近了他,問他明白什麼了。吊眼兒說:他所以讓我們停止,並不是不想幹,是怕我們出事連累了他,你想,他是警察,還是頭兒,他最怕什麼?

大黃說:怕棒子。

“什麼他媽的棒子?”

“不是你說的嗎?就是他老婆。”

“我那不是比喻嗎?其實我知道,他最怕出事。所以……”

“所以這事兒就不辦了……”

“錯。”吊眼兒說:“這事兒不僅要辦,而且還要辦好。”

“這我就不明白了。”荷蘭豬說。

吊眼兒有點神秘地說:“你腦袋肯定讓傻子摸過。你們想,你老婆讓人幹了,你能不生氣不想收拾讓你戴綠帽子那個人嗎?(大黃點頭,荷蘭豬默許)所以呀,我的委托人並不是不想幹,而是怕出了事連累到他。我們隻要幹得漂亮,不連累到他不就行了。”

大黃說那我們可不幹,幹好了沒功勞,幹不好責任全是咱們的。

“錯。”吊眼兒大聲說:“這樣就更得幹了。他說不讓這麼幹,咱們幹了,那才夠意思,既幫他解決了問題,又不是跟他要人情。”

“不要人情怎麼扯啥?”荷蘭豬說。

“錯。”吊眼兒說:“不要人情是最大的人情。你們不懂。”吊眼兒這樣說,大黃和荷蘭豬相互瞅了瞅,似乎明白了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明白。大黃說:得了,我們不管人情不人情的,反正我們也不認識那個警察、頭兒,我們隻認識大哥你,隻要你滿意,別虧待了我們兄弟就行。

吊眼兒:“就對了,現在是組織上考驗你們的時候到、到了。來,拉弓沒有回頭箭,就一個字:幹!”

吊眼兒給羅序剛回電話時,羅序剛正在家裏。讓吊眼兒猜著了,羅序剛講話的確不方便,小秋就在他旁邊。羅序剛畢竟是刑警,他知道如何處理這樣的應急事件,他和吊眼兒通話時並沒有借故離開,就當著小秋的麵講完了電話,小秋毫無察覺。

羅序剛收拾衣服的過程中,他和小秋都沒講話,等他要離開家的時候,小秋說:“就這樣走嗎?”

羅序剛說又出了起大案,我要急著處理。等這個案子處理完,我答應跟你討論離婚的事……但是請注意,我說的是討論,並沒有答應什麼。

小秋還想說什麼,羅序剛已經推門出去了。

這樣的話是羅序剛事先設計好的,他覺得在眼下的“關鍵時刻”,離婚不是件好事情,光阻止了吊眼兒的行動還不夠,還不能離婚,如果真的要離,也要等他的大隊長令下來再說。而這些,他都不能對小秋講,他唯一的辦法就是拖。拖是一種智慧、一種謀略。沒有人說拖是不道德的,也沒有任何法律說拖是違法的。

水紅從未對吊眼兒產生過懷疑,可自己把5000元錢交給吊眼兒,尤其是她給吊眼兒連掛了六七個電話而吊眼兒不接之後,她才覺得心裏不踏實了,回憶起和吊眼兒交往的過程,也覺得生出了很多疑點。水紅決定立即找到吊眼兒。她匆忙地打發走客人,連打扮都沒打扮,就把發廊的卷閘門拉了下去找吊眼兒了。吊眼兒和水紅交往中,他犯的一個判斷上的重大錯誤是,他覺得水紅是發廊女,對待男女的事不會那麼認真。這個判斷恰恰反了,水紅不僅認真,而且有些執拗,在她看來,她把她的第一次給了“警察”吊眼兒,等於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給了他,和他上床不單單是上床的問題,而是把“自己的身子”給了他。這有點奇怪,按說,水紅接觸的人很多都跟“風月”場所沾邊兒,她應該想得開才是,奇怪也就奇怪在這裏,即便是水紅接觸的“小姐”,有很多人在骨頭裏反而守舊傳統。所以,吊眼兒招惹了水紅,注定要被水紅死死地纏住,水紅絕對饒不了他,放不過他。

說來有意思,作為刑警副大隊長的羅序剛找不到吊眼兒,而開發廊的水紅從決定找吊眼兒到找到吊眼兒沒花上一個小時的時間。水紅出現在吊眼兒喝酒的酒店門口兒,吊眼兒正跟大黃和荷蘭豬找來的小姐喝“交杯酒”。水紅大步走了過去,把吊眼兒身邊的酒瓶子拎了起來。吊眼兒一看水紅,傻了眼。

水紅什麼話也沒說,拿起酒瓶子,咕咚咕咚把瓶子裏剩的半瓶白酒喝了進去。

吊眼兒對大黃和荷蘭豬使了個眼色,連忙站起來拉水紅,水紅不走,但她畢竟沒吊眼兒的力氣大,被吊眼兒拉到了飯店的門口。吊眼兒有些生氣地對水紅說:我正在調查一個案子,你來幹什麼?

“我來礙你的好事了是不是?”

“胡說什麼。”

“我胡說,你看那幾個人都是什麼人?”

“他們……是我的線人,你不懂,線人就是……”

“你少來騙我。跟你黏糊那個女的也是線人?”

“她……”

“女線人?你騙誰呀?”

“她呀,”吊眼兒湊近水紅,小聲說:“她是我們刑警隊的,化裝偵察……”

水紅大聲罵道:“我××孫剛(吊眼兒告訴水紅他叫孫剛),你還騙?那個女的是警察?她他媽的是個‘雞’,傻子一眼都能看出來!”

這時,跟吊眼兒喝交杯酒的小姐過來了,她挎住吊眼兒的胳膊,問:孫哥,她是誰呀,能介紹介紹嗎?

水紅大叫了一聲,發瘋一般衝了過去,劈頭蓋臉把那個被吊眼兒稱作女警察的人好一頓打。

羅序剛帶兩個警察去了黑龍江一個叫方正的縣城追蹤犯罪嫌疑人,那裏不通火車,他們在哈爾濱改坐客車,折騰了半天才到達方正。到了方正之後,他們才知道,犯罪嫌疑人已經離開。羅序剛給宋大隊打電話,除了報告情況之外,還發了幾句牢騷,他說犯罪嫌疑人剛跑,如果不是辦案經費不足,他們就可以打出租車而不用等長途客車,就不會耽誤時間了。宋大隊說,既然犯罪嫌疑人已經跑了,你們就回來吧。“小羅你也別上火,沒抓到逃犯,表麵上看不是好事,不過,從另一個角度說,也可以磨煉我們的意誌,不見得是壞事。當然了,從磨煉意誌的角度來說是好事,尤其是你,將來當了頭兒,更應該沉得住氣,要有舉重若輕的態度,這很重要。不過,從追捕罪犯的角度說,沒抓到人,貽誤了戰機,的確令我們的工作很被動。”其實,在哈爾濱換車時,他們本來可以早一趟車的。隻是羅序剛還牽掛著童大林的事,他擔心吊眼兒喝酒之後不按自己的指示行事,弄出點節外生枝的事兒,自己就被動了。為穩妥起見,羅序剛到車站對麵一個食雜店,用公用電話給童大林的單位掛了電話。一個小姐接的電話,問羅序剛是哪的。羅序剛說自己是網絡公司的,和童總有一筆生意要談。這也算是經驗吧。有一次,羅序剛帶警校剛畢業的小孫去調查摸底,小孫上樓敲門,一個也敲不開,急得一頭汗。羅序剛問他怎麼說的,他說“公安局的”,羅序剛說,你跟我來,說著帶小孫上了樓,敲門。裏麵問誰呀?“查暖氣管道的。”門開了。羅序剛對小孫說:“凡事不能太教條了。”

童大林公司的小姐說,我們童總去廣州了。

“什麼時候走的?”

“昨天啊。”

“什麼時候回來?”

“一個星期吧。”

“可以把童總的手機號碼告訴我嗎?”這樣說大概是想把戲演得更真實,其實,羅序剛有童大林的手機號碼。

“不行,我們不可以隨便把老總的手機告訴別人。”

放下電話,羅序剛舒了一口氣,他自言自語:童大林,我暫時放你一馬。

這世間的事就是這麼巧合,羅序剛他們到方正時,那個犯罪嫌疑人剛離開不到20分鍾,也就是說,如果羅序剛不打那個電話,他們就可以早半個小時到達方正,也許就將犯罪嫌疑人抓住了。隻是,這些羅序剛都不能說。

羅序剛對宋大隊說:我想在這裏留兩天,一是和當地公安部門聯係一下,請他們配合,進一步排查一下;二是如果嫌疑人返回方正,正好抓他。宋大隊想了想,說那先這樣吧,如果有了新消息,我再通知你們,不過,通知你們不一定來得及,實在來不及,我再派人。羅序剛聽到這兒,心向下沉了沉。他想,有些事可能是自己判斷錯了。宋大隊說話的口氣並不像他要離開的樣子,如果他離開了而自己接任大隊長的話,不可能不把他調回去。

羅序剛越想頭越痛,他告誡自己幹脆不再想了,反正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正確在於,他不在本市,就可以避免和小秋接觸,就可以拖離婚的事,而且,在提拔自己當大隊長的關鍵口兒離開一下,也是好事,以靜待動,可進可退。羅序剛這樣想,並且認為是正確的。

事實上,童大林並沒有去廣州,他告訴公司的人這樣說,他並不知道有個羅序剛在盯著他,他這樣說的主要目的是躲小秋。自從和小秋在同學會見麵,童大林就發了燒一般,時時刻刻想見到小秋,想方設法討好小秋,那個時候,小秋讓他幹什麼他都能幹,可和小秋上了床之後,他的熱情就陡然降溫了。童大林降溫的原因並不是小秋不好,的確,在床上小秋表現得很被動,多少還有一些羞澀,可這些對童大林來說並不是缺點,相反,這些是童大林在別的風騷的女人身上所見不到的。問題並不在於這些,問題在於童大林身上固有的對女人的征服欲,越難征服的女人他的鬥誌越高,使出的手段也越多。當這個女人被征服以後,童大林就精神萎靡,渾身發軟,像泄了氣的氣球,鬆鬆垮垮。小秋當然不知道這些,她所感覺到的童大林是充滿激情的,甚至是真摯的。比如,童大林在他們做愛之後跪在她的麵前,流著淚懇求她嫁給他。小秋被深深打動了。也許,對於童大林來說,當時他並不是在演戲,他就那樣表達激動的方式,甚至是真實的心理流露,隻是,做愛的瞬間他那麼想,可事情過後,他又不那麼想了,就這麼回事兒。因此,當小秋告訴他,她已經同丈夫談了離婚的事,童大林才徹底醒悟了。事實上,他不可能和小秋結婚,他要的是愛情而不是婚姻,婚姻是要付出成本的,童大林可不想讓一個女人給束縛住了,尤其是一個老女人。他想,如果真的結婚,他一定要找一個有錢的、起碼比自己小10歲的女人,這個女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是小秋。小秋不過是他對少年丟失尊嚴的一個補償,圓一個舊夢而已。總之,夢畢竟是夢。

童大林打電話告訴小秋,他要到廣州處理一筆生意,起碼一個星期的時間,同時他還告訴小秋,關於離婚問題要好好想一想,彼此需要點時間,按以往的經驗,女人的熱情一旦被點燃起來,撲是很難撲滅的,最好的辦法是,慢慢冷卻它。

沉浸在愛情中的小秋輕易就相信了童大林。她每天給童大林打一個電話,關心一些飲食、睡眠方麵的事,童大林以為自己很成功,又開始有條不紊地對新的獵物進行追逐。他怎麼也不會想到,就在這個時候殺出一個吊眼兒。

那天中午,童大林正請銀行負責外彙業務的小營業員吃飯,那個文靜的小女孩是他剛發現的獵物。這時,三個表情古怪的男人在門口等他,他還沒打開自己的車門,其中一個留平頭、吊眼兒梢的人走到他跟前,對他說:哥們,跟我們走一趟。童大林愣住了,他瞅那幾個人的目光很凶,知道不會有好事兒,大腦在瞬間一片空白。童大林勉強支撐著,他嚴肅地說:“我不認識你,憑、憑什麼跟你走?”吊眼兒小聲說:別廢話,我不想讓你在這兒流血。童大林傻了,他幾乎沒有了思考的能力,扔下銀行的小職員,就跟吊眼兒他們上了一輛事先停在路邊的出租車。

吊眼兒他們把童大林帶到了海邊公路上,那裏懸崖峭壁、樹林稠密,行人和車輛也很少。吊眼兒把童大林推到懸崖邊兒,對童大林說:“現在,你自己跳吧,我們不推你。”荷蘭豬手裏拿著刀,假笑著說:“是啊,推你下去,我們就成了殺人犯,你自己跳下去。”童大林冷靜了不少,他連忙說哥們,到底怎麼回事?我怎麼得罪幾位大哥了?我做錯了什麼?大黃說,你做了什麼你自己心裏明白,你跳不跳?你不跳我可推了,大不了,你是失足落水。荷蘭豬說你不跳也行,把你的卵子籽擠出來,省得你到處跑騷!童大林似乎明白了,他咕咚一聲跪在地上,他說我錯了,幾位大哥饒命,幾位大哥饒命。吊眼兒走到童大林麵前,搬起童大林的頭:“別說,這小子長得是他媽的挺帥的,要不怎麼討女人的喜歡?”與此同時,吊眼兒看到,童大林的褲子已經濕了,他用刀挑著童大林的褲子,說:“這小子是個孬種,嚇尿褲子了。”啪!吊眼兒給了童大林一個嘴巴:“說,你都錯在哪兒了。”大黃和荷蘭豬見吊眼兒已經動了手,就擠了進來,對童大林拳腳相加,把童大林打得滿地打滾,跪地求饒。打過了,吊眼兒坐在童大林對麵的石頭上,讓童大林坦白交代。這會兒,吊眼兒仿佛成了審問的警察,並不直接問你已經掌握的情況,隻是讓你自己說,而童大林說的幾乎每一件事都與小秋和羅序剛無關。每說完一件事,吊眼兒都搖了搖頭,說:“還有!”

大黃和荷蘭豬不像吊眼兒聽得那麼有滋有味,他們到一旁抽煙。而吊眼兒的興致正濃,他像一隻捉到老鼠的貓,並不急於咬死它,而是放在自己的控製範圍之內,戲弄和玩耍。吊眼兒尤其對童大林說的床上事感興趣,細節是什麼,采用了哪些姿勢等等。問的時間長了,童大林也有些醒悟,他見大黃和荷蘭豬不在身邊,立即抓住機會,小聲對吊眼兒說,哥你就告訴我吧,到底是誰要我的命?吊眼兒說這個你別問,反正有人出錢。童大林說哥我知道你們不容易,不然不會這麼幹,這樣吧,他出多少錢,我給你5倍。“錯,”吊眼兒說,錢是一方麵,錢不是最重要的,咱得講哥們義氣。童大林說是,錢不是主要的。可我有決心改,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給你們10萬元,算做辛苦費,收了錢,你們還想要我的命我也沒什麼話說了,反正我做過努力了。童大林這樣說,吊眼兒笑了起來,他說你小子還挺會辦事的。……你怎麼給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