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裏得來的東西?”
“就在原來發現軍火的地方,原想去找找還有沒有彈藥的。這個東西倒在瓦礫裏,還當是灘血,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弄出來。怕是一麵旗幟吧?”
看來確實是一麵旗幟了。尋常來講,他們是不會撿這麼無關緊要的東西回來的,但老爹也覺得這東西古怪。它仿佛有一種魔力,看到這麵紅旗,就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歌唱,充滿不可遏製的情緒。太陽光通過紅色的旗幟照射過來,也變成血紅一片。在這片血紅中,我似乎回想起了很多,又似乎什麼也想不起。記憶的碎片從腦海底部的溝壑中噴發出來,卻抓不住個大概。
一頭白貓躍出腦海,靜靜地站在月亮上,看著我。
“阿平!”
不,必須把這個念頭打消,像用石頭砸死一個人一樣,把它砸得粉碎,因為我知道隨之而來的回憶,帶來的將是無盡的痛苦。
“你還好吧?”一隻手拍打著我的肩膀,抽水機關切地看著我。
“唔。”
“很奇怪的東西,對吧?看到這麵旗幟,我好像想起了很多東西,腦子裏亂騰騰的,怎麼說呢,我覺得現在都是在做夢,很快就會醒來。”
“是啊。”我看了看老爹,雖然他沒有說話,但肯定也受到了影響。我隱隱感覺到,這麵旗幟的到來,對兄弟會來說是一個轉折,過去的生活將被改變。這到底是好還是壞,誰也說不清楚。
“把它收起來吧。”老爹說,他的話就是最後決定,長耳朵把這麵破損的旗幟小心地折疊起來,裝進一個曲奇罐頭,緊緊抱在懷裏。
※ ※ ※
吃過了午飯,我到老爹的房裏去談這麵旗子的問題。他正在房裏盤坐著,往紙上畫些符號。其實我一直奇怪像他這麼睿智的人,何以不會東瀛語,也許是變異的緣故。
變異毀了一切,除了人本身。
我走過去的時候,他正好完完整整地在紙上寫出了“走”字。我還來不及吃驚,老爹微笑著道:“黑蛇,你先別說話,這是一個‘走’字,是用雙腿移動的意思,對不對?”
“但是,我沒有教過……”
隨後我就明白,這是那麵旗幟的緣故。
“你想到了?”
“是的。”我也像他一樣盤腿坐了下來,“我想到了一些,但實在想不下去。老爹,你覺得有人能構建這麼龐大的一片充滿漢字的遺骸嗎?我想廣播裏說的都是假話,每個人本來都是該會寫漢字的,可是……可是不知為什麼,現在大多數人都忘記了。”
“一麵旗幟無法教會人寫字,也許你是對的。”
老爹又嚐試著寫了幾個字,開始時寫得很慢,錯誤也多,逐漸就熟練起來,最後,竟然可以寫成一句話:
“窗前明月光。”
我問他是什麼意思,他搖搖頭說,“它就這麼自己出來了。”
“也許我們應該把這麵旗幟給所有人都看看,說不定會有人記起些什麼。”
老爹沉默了,反複地默念紙上的字,最後說:“記起些什麼……又怎麼樣?”
我一時語塞。變異人大多對往日模模糊糊,所知無多,我隻是直覺記憶是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卻不知得到了之後,又有什麼作用。在這危機四伏的荒城裏,生存是唯一的目的。警察在城市周圍都設置了高壓電網和崗哨,實在沒有逃出去的可能。我們這些在這裏自生自滅的人,要記憶來幹什麼。
“可是,老爹……要來的時候,誰也擋不住的。你不應該把那麵旗幟帶回來的,那是個危險的東西。”就像火焰和處女一樣危險。
“也許吧……”他閉上眼睛,喃喃道:“危險的東西,我被她迷住了,像我這樣的老頭子,如果沒有了回憶,也就沒有了一切。這個東西,也許會毀了兄弟會的,我太自私了。”
我心底一沉,老爹的話很少錯過,我已經開始後悔來找他談話了。正想說些什麼,老爹把眼一睜,若無其事地說道:“回去準備吧,明天還要捕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