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它兩個孫子也停下不玩了,半坐半跪在地上,朝著黃六婆,瞪著眼睛嚷嚷說:“粗佬叔就養了一頭豬…”
他們沒有問為什麼不去鎮上,因為事實上他們的爸爸、爺爺,好久都不去一趟鎮上的,偶爾去了也不見有肉帶回來,就算帶回來肥豬肉炸油,那也炸得連渣也不給他們剩。問也是白問,但確實是好長時間沒有吃肉了,肚子裏總感覺空空的,吃再多米飯也是空空的,嘴巴裏也總是一天到晚溢著口水。
“小豬不能吃,小豬要長大後才能吃!”黃六婆不浮不躁地說,難得有話說,但話題不好說。
“那粗佬叔家的小豬什麼時候才長大?”大孫子啊福問,小孩子有些迫不及待了,巴不得小豬快點長大,很快就可以吃豬肉了似的。
“還要養幾個月的…”黃六婆正說著,突然啞了聲。眼睛瞎了的人耳朵特別好,她聽見門外她那二兒子十三的責罵聲了,她知道她這個因為當年外出撈金不成變得神經有點問題的兒子大概在做什麼。她一直不承認她的兒子十三腦子有問題,隻是有點而已。而且她一直認為十三長生得不錯,五官端正、老實、文雅!
不過,十三本人確實如她說的,就連村東光棍老漢竹耙七,也不可否認,竹耙七這人幾乎沒有誰能從他嘴裏聽見他誇過人。當然,他讚成十三人樣不錯,總要帶上一句,而且還要嚷嚷:“******,腦子沒有問題,誰敢說他難看!?”
或許就是覺得連竹耙七都承認自己的兒子長相不錯,所以黃六婆對自己的兒子十三,一直都很有自豪感。不過,自己也不能不否認,十三確實腦子有點問題,但她不會在別人麵前承認的,至少不會老實地承認。但是,就算她也承認十三腦子有點問題,也抵消不了她兒子十三的在她心裏的自豪,因為她兒子十三模樣兒好啊!
“啊娃,出去看看你們十三叔是在罵狗還是罵貓,叫他不要再罵了,說奶奶說的,快去!”黃六婆抬起頭。
三個小孫子這時候打側了腦袋才聽見他們十三叔的責罵聲,但是不提豬肉了,就什麼興趣也沒有。他們也不願理會他們這位十三叔在幹什麼,這些事情太習以為常,家常便飯一樣。黃六婆也隻是喚了一次他們,也不強求他們出去阻止他們的十三叔,她清楚孩子們出去也是沒有用的,隻不過習慣了。不說豬肉,三個小家夥突然散夥了似的繼續無聊地推著小矮凳玩耍,壓根不在乎他們十三叔在外麵幹什麼。當然,他們也都清楚,他還能幹什麼?不是訓貓,就是罵狗唄!
外頭的一條巷子裏,兩手插腰站立著一個中等身材、著裝正統卻有些淩亂的中年男子:白長衫、黑西褲,穿著掉了層皮的皮鞋,長衫袖子扣到手腕處,脖子下最高一個扣子扣到最高點。不知道是衣服窄了還是脖子粗了,勒得挺緊的。兩腮布滿胡渣,慈祥的兩眼、很精神,他就是啊狗六與黃六婆的二兒子,小名十三。他正立在巷子中央,右邊屋簷下,半趟著魚眼朦朧的黃褐色毛老母貓,左邊站著黃毛公狗。
剛剛午後的太陽偏西了一點點,可燦爛的陽光硬是照不及巷子底,隻在牆壁上麵光輝耀眼,巷子底卻顯得那樣陰涼暗淡,隻要稍微起一些絲風,地上的灰塵就會隨風飄漫。雖然陽光照不到巷子下,風起還有些涼爽,但十三兩邊臉頰上可以明顯看出有汗水溢出。衣領緊扣著,給人有種上吊勒住脖子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