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是指織布。黃道婆把江南先進的絲麻織作技術運用到棉織業中,並吸收了黎族人民棉織技術的優點,總結出一套錯紗、配色、綜線、挈花的工藝。她與家鄉婦女運用這套工藝織製的被、褥、帶、帨(手巾)等產品,由於上麵的折枝、團鳳、棋局、圖案字等紋飾,如同畫的一樣鮮豔,具有獨特的風格,因而風行一時,所織烏泥涇被更成為馳名全國的產品。
新機具、新技術的使用和推廣,改變了黃道婆家鄉棉紡織生產的落後狀況,對當時當地棉紡織業的發展和棉植業的普及,起了極大的推動作用。到元末時,鬆江地區以此為生者已達千餘家之多。
黃道婆死後,朱元璋建立了明王朝,麵對滿目瘡痍、百廢待舉的破殘局麵,他首先就實行安民撫農、休養生息的政策,獎勵植棉種麻是其中一項重要措施。但這位丐僧皇帝在即位後也暴露了他基因中固有的惡性,開始對舊仇搜索和報複,開始對功臣猜忌和殺戮。就因為蘇州、鬆江這兩個府是昔日勁敵張士誠的地盤,人民曾經對他提供過支持,令這個鳳陽農民耿耿於懷,切齒痛恨,簡單的腦袋怎麼也容不下一個鬆江府、一座蘇州城;狹隘的心胸同樣也裝不下一泓太湖水、一條黃浦江。朱元璋甚至有過屠城戮民的念頭,後來雖然作罷,但總覺得如骨鯁在喉,欲報複而後快。最終他想出了一個一舉兩得的妙策:下令向蘇州、鬆江地區征收高額賦稅。
洪武時期,鬆江一府的稅糧從宋紹興年間的18萬石驟增到98萬石,如將其他雜費計算在內總計達到120多萬石;而蘇州需要交納約290萬石,占全國的10%。單憑傳統的種稻種菜當然無法應對如此沉重的負擔,素以心靈手巧著稱的江南人民開始另覓生路。於是蘇州人開始向絲綢發展,使蘇州成為全國的絲綢製品中心,一批批繡娘用巧手和針線,創造了圖案秀麗、繡工精細、色彩鮮豔、針法活潑的刺繡技藝,並發展成為享有鬼斧劈線,神工運針美譽的蘇繡。鬆江人則坐享其成,憑借敬愛的黃道婆傳授的棉紡織技術,走上了一條向棉製品進軍的道路。他們以自己織造的棉製品上供賦稅,下給俯仰,不僅繳納了朝廷賦稅,而且開創了鬆江綾、布二物,衣被天下的嶄新局麵。
黃道婆已經走了,她並不知道她為後世子孫留下的巨大財富。鬆江人民永遠銘記著這位偉大的紡織革新家,而她的傑出貢獻也一直在民間傳頌。當地民眾感謝她的功績,緬懷她的貢獻,將她奉祀為紡織之神。人們公推一趙姓鄉宦為首,於至元三年(1334年)為黃道婆建祠。至元二十七年(1362年)又由一張姓鄉宦重新建造,香火一直綿延不斷。
由於對科學技術的無知和蔑視以及對勞動婦女的偏見和歧視,因此在官定正史或地方誌上,並沒有黃道婆的一字之地、一語之記,找不到對她事跡一鱗半甲的記載。在道貌岸然的史學家、文人眼中,黃道婆隻是一個普通農婦的人名,與曆代登榜入史的名媛閨秀是不可相提並論的。
黃道婆去世約四十年後,鬆江詩人王逢在其著作《梧溪集》(卷三)中寫了一篇《道婆祠並序》雲:
黃道婆,鬆之烏泥涇人。少淪落崖州。元貞間,始遇海泊以歸。躬紡木棉花、織崖州被自給。教他姓婦,不少倦。末幾,更被烏涇名天下,仰食者千餘家。及卒,鄉長趙如珪為立祠香火。庵後兵毀。至正壬寅,張君守中,遷祠於其祖都水公神道南隙地,俾複祀享。且征逢暡詩暢傳將來。辭曰:
前聞黃四娘,後稱宋五嫂。道婆異流輩,不肯崖州老。崖州布被五色繅,組霧紃雲粲花草。片帆鯨海得風歸,千軸烏涇奪天造。天孫漫司巧,僅能製牛衣。鄒母真乃賢,訓兒喻斷機。道婆遺愛在桑梓,道婆有誌覆赤子。荒哉唐元萬乘君,終醮長衾共昆地。趙翁立祠兵久毀,張君慨然繼絕祀。我歌落葉秋聲裏,薄功厚享當愧死。
客居並老死鬆江的史學家、文學家陶宗儀在其所著《南村輟耕錄》中有一段話:
閩廣多種木棉,紡織為布,名曰吉貝。鬆江府東去五十裏許,曰烏泥涇。其地土田磽瘠,民食不給,因謀樹藝,以資生業,遂覓種於彼。初無踏車椎弓之製,率用手剖去子,線弦竹弧置案間,振掉成劑,厥功甚艱。國初時,有一嫗名黃道婆者,自崖州來。乃教以造捍彈紡織之具。至於錯紗配色,綜線挈花,各有其法。以故織成被褥帶帨,其上折枝團鳳棋局字樣,粲然若寫。人既受教,競相作為,轉貨他郡,家既就殷。末幾,嫗卒,莫不感恩灑泣而共葬之。又為立祠,歲時享之,越三十年,祠毀,鄉人趙愚軒重立。今祠複毀,無人為之創建。黃道婆之名漸泯無聞矣。
幸虧元末明初的這兩位文人為黃道婆的雪泥鴻爪留下了些許記載,否則其名其業其跡早就被年複一年的雨水冰雪所遮蓋和淹沒了。
三
黃道婆出生在南宋末年,南宋王朝是偏安江南、苟且一隅的趙家子弟製造的一個曆史怪胎。一方麵是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一群貪生怕死的南宋君臣舒心愜意地在杭州這個江南溫柔鄉過著神仙般的生活;而另一方麵則是層出不窮的戰亂、雪上加霜的災荒和名目繁多的苛捐雜稅,民不聊生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美麗富庶的江南差不多成了人間地獄。黃道婆家鄉鬆江府烏泥涇土地貧瘠,糧穀短缺,不少人都靠種植棉花、紡線織布勉強糊口。鬆江府時為兩浙西路屬地,是南宋統治集團重點搜刮地區,許多農民貧苦至極,不得不拋家棄業,漂泊天涯,另覓生路。
從曆史上看,鬆江是上海之根。751年,唐朝廷在今鬆江縣內設立華亭縣,下轄昆山、嘉興、海寧三地。到了宋淳化年間,隨著經濟發展和商貿繁榮,商船選擇了今天的黃浦外灘為停靠碼頭,河西岸的小漁村遂逐漸發展為一個新的港口和商業中心,上海鎮也就這樣應運而生了。到了南宋,上海已成為商船雲集、運輸繁忙之商埠,地位日益重要。當1292年元朝在此獨立設縣時,浦江兩岸更成了市廛繁盛、商舶雲集之地。
南宋理宗年間(1225~1264年),一個晨光熹微的早晨,一條商船從浩蕩壯闊的黃浦江邊起錨出海。商船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上顛簸起伏,飛駛向中國南部邊陲。突然從船艙的角落裏,爬出來一個瘦骨伶仃的年輕村姑,撲通一聲跪倒在船主麵前,苦苦哀求把她帶到海南。她就是備受公婆和丈夫迫害僥幸逃離虎口的童養媳黃道婆,她所經曆的苦難是千百年來中國勞動婦女共同經曆過的。
船主同情、原諒並收留了黃道婆,任由她隨著海船走向天涯海角,最終將她帶到了海南島南端的崖州。一踏上海南島,黃道婆立即喜愛上了這片椰樹婆娑、海天宜人的南國土地,這裏哪像傳聞中的蠻荒之地,分明是一座充滿詩情畫意的夢幻之島!更使黃道婆感到慶幸的是,當地聚居的黎族同胞是如此質樸善良,使她很快就克服了言語不通、習俗不同的種種不便,融入這個友好和諧的大家庭中。她常常暗自在心中讚揚著這座美麗的海島,讚美著這裏自由的生活。她此時的心境是如此愉悅,如同一首《海島讚》之詩所述:
海南島啊!你是島還是畫?碧波擁抱的海角綠蔭裝扮的天涯海風吹旺的夜市炊煙吻紅的朝霞海南島,畫中的島啊島中的畫海南島啊!你是島還是詩?椰林在藍天揮毫浪潮在海麵賦詩彈弓在街巷奏樂織機在農家填詞海南島,詩中的島啊島中的詩海南島啊!你是島還是夢?青春在暖風中複蘇愛情在夜幕中相逢願望在關懷中實現苦難在溫馨中消融海南島,夢中的島啊島中的夢海南的棉紡織業是那樣的發達,黎族人的棉紡織技術是那樣的精湛。黃道婆在異地他鄉開始了不平凡的生活,一步步實現著她早就懷有的南遊學藝的誌向。
從小在織布機旁長大的黃道婆,親眼目睹了當地黎族人使用的精巧工具和先進技藝:他們用一根鐵杖往外碾棉籽,一次就能碾出許多粒,而不像家鄉人那樣用手一粒粒往外剝棉籽;他們的棉花彈弓足有四尺長,弓弦用麻繩做成,一彈就是一大片,而不是家鄉用的那種用線做弓弦、隻有尺把長的彈弓,彈起棉花來又慢又累;他們的腳踏紡車可以同時紡三根紗,而家鄉的手搖紡車一次隻能紡一根紗;他們的織布機卻既能套色,又能提花,而家鄉的織布機隻能織出一色的白粗布。他們生產的棉織品種類繁多,織工精細,色彩豔麗,二十多種棉布是向皇宮進獻的貢品;而家鄉的棉花產量既不高,布匹質量又低劣,甚至還不能完全解決人們的衣著問題。
海島的生活豐富多彩,崖州的歲月朝氣蓬勃。在黎族同胞的熱情指導和悉心傳授下,黃道婆晝學夜織,勤學苦練,不久就在家鄉織布技術的基礎上,熟悉和掌握了各道製棉、織布的工序。孜孜,融會貫通,她的紡織技藝得到長足的進步,並逐漸成為當地出名的紡織能手。二十多個春風複秋月不知不覺地過去了,人人盡說海南好,遊人隻合海南老,黃道婆也不知不覺把他鄉當做了故鄉。然而在不經意地抬頭望明月時,曾經的鄉音鄉情,卻又不禁喚起了她的記憶和思念。故土難離,葉落歸根,黃道婆終於艱難地做出了北歸的決定,依依告別朝夕相處的黎族鄉親,身背紡織工具,登上了海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