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風雪夜歸人——元朝棉紡織家黃道婆(3 / 3)

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黃道婆在桃源般的海南安身的二十多年中,中國內地發生了一場改朝換代的大變化,元朝已經取代南宋政權,統一了全國。而當黃道婆回到故土鬆江的時候,除了看到城頭的大王旗更換了圖案和顏色外,老百姓仍一如既往地在苦難中煎熬。在她的家鄉烏泥涇,人們依然沿用著原始落後的棉紡織技術,唧唧複唧唧地織著永遠織不完的布,微薄的收入依舊難以讓每個家庭獲得溫飽。

回到闊別多年的家鄉後,黃道婆決心致力於當地棉紡織技藝的改造與革新,為家鄉父老造福。她把自己在海南學到的先進生產經驗悉數傳授給婦女們,又結合當地實際情況,係統地改進了從軋籽、彈花到紡紗、織布的全部生產工序,製造了一套新型的紡織工具,使當地的棉紡織技術有了相當大的改進。她還借鑒當地傳統的絲織技術,汲取黎族人民織崖州被的長處,以錯紗配色、綜線挈花等棉織技術,織成了有折枝、團鳳、棋局、圖案字等花紋的被、褥、帶、帨(手巾)等織物。鮮豔如畫的烏泥涇被深受人們喜愛,很快馳名全國,烏泥涇附近千餘戶靠棉紡織技術謀生的居民,生活水平也隨之顯著提高。

為開拓和推進棉紡織業的發展,黃道婆鍥而不舍,不辭辛勞,耗盡了心血。在目睹越來越多的家鄉鄉親和江南百姓穿上了棉布衣衫、用上了棉布被褥後,黃道婆無憾和滿足地去世了。在她離世後不久,鬆江一帶就成為全國的棉紡織業中心,鬆江棉布甚至遠銷海外,曆經數百年之久而不衰。多少年來,人們感念黃道婆對百姓的功德和對棉紡織業的貢獻,世代傳教著一支唱不完的歌謠:黃婆婆,黃婆婆,教我紗,教我布,兩隻筒子兩匹布……

黃道婆去世後,鄉人們懷著對她的熱愛和崇敬之情,為她營葬並立祠。黃道婆墓位於徐彙區華經鎮東灣村,始建於元代,幾度滄桑。1957年由上海市人民政府修複,並立碑,碑正麵題元代紡織家黃道婆之墓,反麵墓誌詳述其一生事跡。1962年重修,立漢白玉石碑,近年又重修。幾經修葺的黃墓簡潔、素樸而莊重,墓院內設兩層台梯,花崗岩石鋪地。墓塚加砌五十厘米高的大理石護圈,墓碑前置長條形石質供桌,三麵白色圍牆。

建於清雍正八年(1730年)並於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重修的黃道婆祠,原為三間瓦房,前有門廳。祠內的黃道婆塑像、祭台等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毀。20世紀80年代初,黃道婆祠被劃入上海植物園內。1991年改設黃道婆紀念堂,陳列黃道婆畫像及有關黃道婆的生平事跡的文獻、實物和圖照。祠外辟有棉圃,種植棉花,還有長廊、仰黃亭、蓮花池、上智舫等。

從南下學藝的黃道婆,不禁令我想起西行取經的唐朝僧人玄奘。曆史上大概不曾有人將一個農婦和一位聖僧相提並論,原因很簡單,在史學家的眼裏,徒步十萬裏、曆時十七年、遠赴天竺取經的玄奘,是一位毋庸置疑的名垂青史的偉人。他的西行之路,是一條由信念、堅持和智慧澆鑄而成的求知之路。而對於一個微不足道的貧困農家女黃道婆來說,南下之行隻不過是一條逃離家門、外出打工的求生之路,隻能與後來闖關東、走西口的逃難流民相比擬。

隻重帝皇不重民,隻重衣衫不重人,是史學家將後人引入歧途或歧見的誤區之一。唐僧西行的初衷和目標誠然與黃道婆有所不同,但兩者的行動和結果則有異曲同工之妙。唐僧走出國門並不比黃道婆藏身渡海來得正大光明,他是混在難民群中,躲於荒山野嶺,提心吊膽地偷渡而去的,是一個不光彩的偷渡客。他們的遠行都取得巨大收獲,唐僧從印度帶回657部佛經,是一筆豐碩的文化財富;而黃道婆從海南帶回的棉紡織技術和工具,則是一筆寶貴的物質財富。

兩位功臣在身份上的差異,兩筆財富在性質上的差別,使唐僧和黃道婆在回家的時候受到迥然不同的歡迎規格。等著唐僧的是盛大隆重的場麵:宰相房玄齡代表唐太宗前去接待,數十萬長安市民摩肩接踵地爭相出迎。由於迎接的人流阻塞通道,使玄奘當日無法進城,暫住郊外。次日,長安民眾傾城而出,候於道旁,以求一睹大師風采,而且全城連續五日慶賀。而黃道婆就沒有那種榮幸了,她是悄無聲息地走,又是悄無聲息地回,迎接她的是禾稻的點頭、棉花的微笑,或許還有幾個相見不相識的兒童,笑問客從何處來。

世界是不公平的,皇帝隻知道穿衣蓋被,卻絕不會給一個紡紗織布的農婦頒發獎章。幸好,人民沒有忘記她,他們為黃道婆留下了永遠的口碑。

2003年3月21日,上海人民又為他們世代敬慕的棉紡婆婆做了一件大事:黃道婆紀念館在清幽古樸的黃道婆墓旁開館,地址就在上海徐彙區華涇鎮東灣村。

建築麵積約三百平方米的紀念館,簡樸莊重,兩側門柱上寫著兩手織就雲裳,一梭穿行宇宙的對聯,橫批是已故現代史學家周穀城書寫的衣被天下。院內矗立著高達2灡2米的黃道婆塑像,內設三個小展館,主展廳用圖片、文字、實物等形式向人們講述黃道婆的生平事跡以及她對我國紡織事業做出的曆史功績。其他兩個展廳分別展示不同時期的紡織工具和棉紡織品。在紡織工具展廳裏,彈花機、紡紗機、織布機樣式各異,共有三十多台(件)。在棉紡織品展廳裏,各種花色的棉土布、藍印花布、棉織衣褲、圍裙肚兜、床單被套等物件有三百多件,重現著被更烏涇名天下的輝煌。

開館五年後,一個新的驚喜來到紀念館。2008年5月9日的《新民晚報》刊載了一篇報道:元朝棉紡織革新家黃道婆一張珍貴的老年畫像近日在徐彙區文化局被發現,專家們認為這很有可能是黃道婆的真人畫像。記者在這張做成了電腦版的畫像上看到,黃道婆的服飾披戴與之前人們想象的不同,和華涇鎮黃道婆紀念館裏的石雕像有很大出入。麵帶慈祥笑容的黃道婆手持一根綻滿棉花花蕾的枝條,腰間紮著黃布腰帶,袖口露出的兩隻手非常小巧。據介紹,這張彩色水彩畫像見於20世紀20年代一位法國人寫的《中國迷信研究》一書,成為紀念館的鎮館之寶。

樹碑建祠,在古代社會本來就是一件非同小可之事,而在寸土寸金、冒險家樂園的上海城居然能為黃道婆建了三四處之多的專祠,足見她在上海人心目中的崇高地位。如今黃道婆紀念館與湖南湘妃祠、無錫泰伯廟、成都武侯祠、香港黃大仙祠等諸名祠一起,演繹著南國的文明史。

繼黃道婆紀念館開館6年後,2009年1月7日,一座為上海母親工業書寫成長發展篇章的上海紡織博物館,在申新九廠的曆史舊址普陀區澳門路150號隆重開館。申新九廠是榮氏兄弟創辦的紡織產業,其來曆可以追溯到八國聯軍攻陷北京的黑色之年。

1900年6月,時晴時雨的上海,濕潤的空氣中彌漫著陣陣花香。有一天,27歲的榮宗敬和25歲的榮德生走出錢莊,兄弟倆閑逛,在隨意的閑談中,談出了一個辦麵粉廠的大膽想法,這個奇想竟成為榮氏實業創辦的起點。在成功經營麵粉廠的基礎上,榮氏兄弟於1915年在上海開辦了第一家紡織廠——申新一廠,隨後又相繼創建七家工廠,最後於1931年購進前身為上海機器織布局的三新紗廠,成立了一家申新九廠。

到20世紀二三十年代,上海的紡織業占全市工業總產值的一半。新中國成立後,紡織業成為了上海的第一大工業支柱產業,而申新九廠在公私合營後,於1966年10月改為上海第二十二棉紡織廠。1998年,全國開始對紡織業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上海紡織業順應潮流,以滌故更新的決心和壯士斷臂的勇氣,在申新九廠敲響了壓錠第一錘,拉開了大調整的序幕。申新九廠成了上海和中國紡織業的曆史標誌。

走進上海紡織博物館,映入眼簾的黃母祠門墩、三錠紡車和一匹匹寬幅布匹,再現了一幕當年黃道婆織布的場景。而當走近一套神七宇航服,看到其中包含著許多由上海紡織企業製造的部件時,不禁讓人深深感歎:回首千年往事,曆經世紀滄桑,上海紡織業譜寫的燦爛篇章,足以讓黃道婆安眠家園、含笑九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