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結婚了。婚不是那麼好離的。
早上起來發現眼睛都是腫的,把毛巾放在冰箱裏凍著去洗臉,進廚房取出來的時候剛好碰上陳明然出臥室,低下頭,無聲的走過,回屋關上門躺在那裏敷上。
陳明然斜著眼睛瞟到了那雙核桃眼,又挪了回去。哭,有什麼好哭的,到底是誰比誰冤?兀自進衛生間洗臉了。
自此之後,兩個人都視對方為透明。除了諸如她先洗澡、她給他留飯等必要的默契外,誰也不理誰。不同的是,蘇亦好加班再也不跟陳明然說,陳明然回家看著那黑洞洞的屋子就火從心來,恨不得立刻鑽到火星上丟顆炸彈炸了蘇亦好,而他加班則是一貫的不和蘇亦好打招呼。
愛情似乎真的是人類必經的階段,但沒有愛情,是不是真的就無法立足?說不上現代人是貪心還是省心,人人都在談愛情,可人人都不知道愛情在哪裏。山盟海誓越來越多,可越來越多的,必定不是珍貴的。一次幾位校友聚在一起,一位88年的小MM聽了83年的JJ講她男朋友當年追自己時寫情書的盛況,羨慕的兩個眼珠子都要出來了。“情書?MY GOD,現在的男孩子就是給你發短信,幾個短信發了,好像你就該怎樣怎樣了似的。還有的男孩子居然認為女孩子太高傲,不高檔的飯根本不去吃,可有飯就一定要去吃嗎?搞笑!”
小女孩對愛情還有單純的、泡沫的、粉紅的希望,她不知道現在蘇亦好是如何看待愛情,也不知道那位83年的JJ麵臨的是什麼樣的問題。在她眼裏,愛情還是愛情,隻是她的愛情觀在她同學當中顯然已經顯得落後。在這個戀愛要到床上談的年代,身體接觸本來應該是心靈彼此相通後的最後一步,可如今早已邁向前沿,占據了一切。可真的問,你覺得那就是愛嗎?“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偕老才是真諦。可據某位蘇亦好所佩服的大家的說法,婚姻分四種:好過、可過、可忍、不可忍。隻要是前三種婚姻,都可以偕老,那麼,這麼高的離婚率,都是因為第四種?
蘇亦好覺得自己想的太多了。她不想離婚,陳明然隻要不觸犯她的三條底限:外遇、暴力和不良嗜好,她就不會離。婚姻是兩個人的體麵,和誰過都有風險。假如說結不結婚是人的社會性的要求,那離婚,同樣也牽扯到社會性問題,輕易離婚,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
理智的蘇亦好是這樣想的。婚姻或者可以如此,愛情則不能如此。所以,蘇亦好從來不想對陳明然有過多的指望,或者不是不想,而是不敢。畢竟,現在的陳明然,給她的感覺仍然隻是理智範圍內的。蘇亦好的本質是敏感,堅強,不過是一個外表,至少,她要將家庭維持下去。無論這樣是對或錯,她都有這樣的責任。
蘇亦好到底還是去見了那個男人。再怎麼和陳明然吵架,舅媽的麵子不敢違,涉及到兩代人、兩家人的關係,還是去吧。誰讓自己弄了個這麼個見不得光的婚姻?怨誰,還不怨自己?有時還真是灰心,這麼個婚姻,有意義嗎?至於陳明然,老大的人了,怎麼就聽不進去話?
論起相親,蘇亦好可謂久經沙場經驗豐富。從二十二歲開始相第一個,到二十九嫁給陳明然,用她姐的話說,相過的人大約有一個加強連。雖然一個沒成,但卻取到了如何把對方趕走的真經。她總結的經驗是:一、大部分男人都討厭很能說的女人,真經就是坐在那裏盡量滔滔不絕。二、大部分男人都不喜歡比較有才華的女人,尤其不大喜歡和人談起自己的專業,真經就是抓住他的專業,胡亂的侃一通。此二條能令對方迅速退去。三、學會察言觀色,當前兩條失效的時候,啟用萬能的第三條,沉悶定律。有問有答,無問不說話,既不失禮儀,又可讓對方對你沒興趣。
今天蘇亦好啟用的是第三條,因為介紹人是她舅媽,她不敢太囂張,第三條是最保險的。為了防止失手,她特地把時間定在周五下班後,這樣,她可以明目彰膽的頂著一臉疲憊、穿著上班的衣服去見人。
但蘇亦好這一次失算了。
對方確實是個文質彬彬的華人,渾身透著一股儒雅氣,蘇亦好有些不自然,她隱約覺得今天不大好對付。
“蘇小姐日常都做些什麼?”
“上班,下班。標準的上班族。”不敢透露多的。
“哦,那平日休息時候呢?”
“呃,在家裏躺著,看看電視、看看書、磨蹭磨蹭。”絕對不敢說的太好。
“蘇小姐真是好靜。”
“呃,是。”
“我覺得蘇小姐給人的感覺就是很安靜,不浮躁,不施脂粉,比較真,這在現代社會可是不多了。”蘇亦好心裏暗暗叫苦,大哥,你饒了我吧,早知你這樣說,我就塗三層粉過來。
“李先生過獎了,實在是因為比較笨,也比較懶,不會那些東西。”蘇亦好實話實說。
“素麵朝天需要勇氣,說明內心相當強大,對吧,蘇小姐?”
蘇亦好真想變成小蜜蜂飛走,她隻好應酬的笑了笑,速戰速決是不可能的了,第一條絕對不敢用,用第二條試試吧。她呷了一口果汁,“李先生平日都有什麼愛好?”
“讀書人,愛好不愛好,似乎都隻是讀書。”
“李先生是教什麼的?”
“中古文學,主要是凱爾特方向。”蘇亦好差點沒吐血,此路不通,無法攻擊。
“喜歡嗎?”
搖搖頭,“對英語仍然隻是最普通的考試水平。”
李教授並沒有深入下去,轉了話題,“偶爾也去做做運動,打打網球。”蘇亦好趕緊說,“對網球一竅不通。”
李教授點點頭,“網球不難學,打打對身體好。”蘇亦好泄氣了。
心虛的回到家,陳明然正在臥室對著電腦,聽她回來動都不動。她想和他說說話,又找不出什麼話可說,隻好悄悄的回到自己臥室,就聽那邊的門轟的摔上,蘇亦好的心跟著一抖,她知道自己理虧。
第二天中午,好不容易等到陳明然起床,蘇亦好主動說話,“陳明然,晚上要吃什麼?”
“隨便。”
“說吧,你點菜,我來做。”
“怎麼?開始準備最後的晚餐?”
蘇亦好的臉上擱不住,“陳明然,你真的別在意,我不是。我們家的事兒你不知道,我這舅媽和我媽有些隔閡,我不能不去……。”
“那她讓你結婚你也去?”
“你別無限擴大,真不是,我就是沒找著機會說……”
“那你就去說。”
蘇亦好緩了口氣,“你總要給我個時間吧?”
“都結婚大半年了,你還要我給你多長時間?你背著我去見別人,你當我不是男人?”
“你別說的那麼難聽,隻是見一下而已……”
“是不是這次去見個麵,下次去牽個手,然後慢慢的就混到床上去了?”
“陳明然,說話別這麼難聽!”好好和他說,他怎麼就想拐到吵架上去?
“蘇亦好,那你說,你一個結了婚的人,還去相什麼親?你這不是見異思遷招蜂引蝶是什麼?”
“我不是說了嗎?我舅媽不知道我結婚了,我也想不出什麼理由……”
“你為什麼不告訴你舅媽你結婚了?難道這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那你覺得我們這種婚姻很光彩、很見得人?你怎麼不去和你的親戚朋友說?”
陳明然氣噎,他起身就走,“真他媽的狗屁婚,不錯,不光彩、見不得人!”
蘇亦好也霍的站了起來,“沒錯,就是狗屁婚,這根本就是個錯誤。”
陳明然停了腳,“你說什麼?”
“怎麼?不對嗎?不是錯誤嗎?連人都見不得,我連二奶都不如。”
“關我什麼事?是你在開始時說不要公布,天天跟你地下情似的,你還好意思說?”
“我怎麼不好意思說?陳明然,數數全天下的老公,有你那樣的嗎?難道這就是婚姻美滿、愛情幸福?”
陳明然的臉有些發黑,他知道自己理虧,嘴上卻不軟,“又扯這些破事,剩飯炒三遍狗都不愛吃,更何況還是這果然記在心裏找上了!你有什麼呀?飯不會做、脾氣又差,動不動的還借口這婚見不得人要跑去相親?蘇亦好,你能啊,我這小破房子裏的土中國人配不上你這高傲的女皇,我退避三舍,不擋您追求榮華寶貴、飛黃騰達的路!”
“我愛飛黃騰達,你管的著嗎?”兩人各自摔上門轟隆隆倒在床上,氣鼓鼓的,陳明然氣她背叛,蘇亦好氣他不理解自己——有什麼啊,結婚了還是你的了?你要是對我在乎,也算是你有理由有立場,可現在算是什麼?
接下來的幾天,李教授的電話就一直不斷,惹的蘇亦好得了電話鈴聲恐懼症。她不怕相親,而是怕相親後的這副局麵,不是自己扯不開,而是媒人的麵子不好得罪,更何況,這次的媒人還是她舅媽。心裏也氣,要是早能對外宣稱自己結了婚,也不至於現在這局麵。怨誰?
陳明然的臉色越發難看,蘇亦好的行為在他看來就是公然背叛,心裏有氣,就隔三岔五的找蘇亦好的茬兒,蘇亦好想和他和好都難。碰了幾回壁,蘇亦好也放棄了努力,愛怎麼著怎麼著吧。兩個人似是盲了氣味的蜜蜂,嗡嗡亂轉,越來越遠,小小的蜂巢,似乎離他們也越來越遠。
第二十 無感情婚姻
那位Professor Lee終於讓蘇亦好打發走了。
蘇亦好幾次以加班為借口爽約,對方可能也知道她什麼意思,慢慢的就不再聯係了。每次舅媽一問,蘇亦好就苦水一迭,說自己確實是盡了力,隻是因為常年加班,沒什麼愛好,和人家也沒什麼共同語言,覺得比較難受。然後控訴一通自己的老板,仿佛正是他耽誤了自己的錦繡良緣,貽誤了下一代社會主義新人的培養。最後又極其嘴甜的叫了幾聲“舅媽”,說改天休息有時間,一定要好好的看看她和舅舅,畢竟在A市隻有這麼一個親戚,又把表姐家的那個小胖妞給狠誇了一頓,問她上學如何、特長班如何。她舅媽讓蘇亦好這麼一頓忽悠,三轉四轉,最後就忘了話題是什麼。
相親的事,終於塵埃落定了。蘇亦好長出一口氣,尊敬的李教授,你我無緣,謝謝你高看我,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我再怎麼樣也得守著家裏這隻荷蘭回來的猴子。他不離,我就不離。有時她也惴惴不安,兩個人感情基礎本就不是很好,上次一陣大吵,還能好過來嗎?唉,選擇了一個,就意味著放棄了其他的選擇。那選擇的這一個如果合不來,就隻好打散了重新選擇了……想到這裏,蘇亦好便不敢再想下去。
不知不覺,十一月中旬了。風開始嗚嗚的礪人的臉,卷的樹上光禿禿的,路邊的早餐攤上冒著的熱氣,提醒人們,冬天,很快就來了。又要一年嘍,這日子過的,真快。陳蘇二人的合住生活很穩定的冷著,基本上沒什麼起伏,兩人進家除了覺得壓抑就是覺得冷,蘇亦好經常去摸暖氣管,總覺得暖氣管是冷的。
周六又加了半天班,好不容易周日在家呆一天,曬曬太陽,陳明然好像是去了公司。胡亂吃了兩口午飯,倒在床上正要看書,電話響了。一看,是林海薇,“喂,刺兒薇,什麼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