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茵將手繩圍在子辰腕上:“這是我閑著沒事自己編的。編大了,又懶得拆,一直擱著,送給你吧!”說著,食指伸進去試了一試:“呀,你戴也寬裕了,不過沒關係,等你長大了就合適啦!”不容分說將兩邊接頭合在一起就編。
子辰納悶:“這東西不都是活扣嗎,你怎麼編個死的?”
舜茵說:“你不懂,這是我媽媽教我的,開運手繩。結上了就不能解開,要許一個願,等到哪一天手繩斷了,這個願望就實現啦。”
子辰閉目祈禱。舜茵見他態度鄭重,覺得好笑,低著頭將那手繩利落地收了口,拿小剪子修去毛邊。
暑假前一天,期末考的成績發下來,蓁蓁是班級總分第5,年級排名第19。同學們站在貼著排行榜的黑板前嘰嘰喳喳地說話,舜茵依舊在中等偏後的位置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一科一科的分數看完了,疑惑數學分數似乎比平時高了十幾分,打算回教室翻出卷子細看。她剛轉身,又折回去,在排行榜上找子辰的名字,他的名字很好找,就在蓁蓁上麵幾個。舜茵看著他的名字泰山壓頂般高居在第1,嘴角不由漾開一絲笑。
回到教室,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數學卷子,考卷背後有道15分的附加題,舜茵沒有做,但老師打分的時候疏忽了,把那15分也算上,數學得了105,減去這15分,才隻有90分。舜茵見蓁蓁在座位上,就伸手搗搗她,給她看那卷子,蓁蓁斜眼看她:“你是考不出這麼高分數的。”
舜茵小聲說:“是的,多算了15分。我想放學以後找老師改過來。”蓁蓁板著臉:“明天就放暑假了,要是放學以後改掉的話,那誰知道你隻考了90分,要改就現在去改,把排行榜上也都改掉。”見舜茵不語,蓁蓁提高了聲音:“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就報告班主任。”舜茵忙拿著卷子起身往辦公室走,路過排行榜的時候忍不住停下來,仔細又看了一回,減去15分之後,自己的名次要往下再挪8個位子,躊躇了許久,歎口氣,隻得往辦公室去。
教數學的王老師不在,舜茵來找到班主任將原委說了,班主任抬頭望一眼牆上的掛鍾:“已經是下午了,排行榜來不及改,等王老師回來,你讓他改你的成績單好了。”
舜茵返回教室有些羞愧地說:“沒有找到王老師,班主任說排行榜不用改了。”
蓁蓁垂下眼睛不說話。舜茵低著頭回到座位上坐下。放學以後,蓁蓁背起書包就走,舜茵等她出了教室的門,才收拾好文具起身回家。走到臨近石板街的一個丁字路口,遙遙看見子辰和蓁蓁的背影,舜茵緊走幾步趕上去,卻又猶豫,放慢了腳步,聽見蓁蓁大聲地說“:濫竽充數就是說這種人的,是好朋友我才不聲張,要是全校都知道了,就不會有人和她玩了。”
聽見這話,舜茵的心怦怦亂跳,又聽子辰說:“這又不是她自己謀劃出來的,她是運氣好,我看啊,人有運氣,才是真實力呐。”
蓁蓁說:“那可不見得,我是肯定能考取一本的,她嘛能考個三本就不錯了。這種事情,憑運氣做不來吧?”
子辰不說話,噔噔跑開,喊著:“李澈李澈!打球嗎?”蓁蓁回頭看見舜茵,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什麼,卻又掉轉頭走了。
顏老爺子在家裏思考了兩天,決定把舜茵送去省會讀書。他想舜茵漸漸大了,得有個女性長輩教導才好,況且舜茵雖然在宛縣中學的成績不怎麼樣,去了省會卻一定是拔尖的,女孩子家才貌雙全是正理。顏老爺子到郵局給省會的女兒打了個長途電話,讓女兒幫忙聯係轉學。
顏老爺子的這個女兒排行老三,叫顏春南,嫁的是軍區首長,三年五載難得回趟老家。顏老爺子雖是國立北京大學的底子,卻在三女兒麵前沒了氣焰,用顏春南的話說,就是:腐朽落後的價值體係。
顏春南的新價值體係使得她家裏有保姆、警衛以及小洋樓,顏老爺子則坐在他那幢石板街的老房子裏讀《毛澤東選集》,時常很困惑。但他不想孫女攪和這類問題,既然現在都是新價值體係了,那就得讓小孫女快快進入這個體係中去,免得被時代的洪流淹死。時代的洪流已經淹死了兒子兒媳,孫女是斷斷不能重蹈覆轍了。
舜茵本打算暑假去鄉下同學家玩些日子,鄉下的山更高大,如果爬上山頂往下看,田地都像蠟筆畫的方格子,綠綠的一塊一塊,綴著白牆黑瓦的房子,雲彩在山巒裏飄,像是散不盡的炊煙,空氣裏是清爽到鼻腔的植木香,澀而且薄。小鬆鼠偶爾從腳背上竄過去,尖利的小爪子在皮膚上擦過,微微的刺疼。
可是省會應該沒有這些吧?有高樓還有很多車,有新潮的衣服,說話的口音也不一樣,舜茵一會兒興奮一會兒沮喪,在屋裏來回轉了幾圈,對爺爺說還沒有和蓁蓁道別,就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