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練鐵腳放羊

我第一年放羊時,才14歲。在這個年齡,就是不放羊的孩子亦費鞋。因孩子們成天蹦蹦跳跳,不肯歇一陣,當然鞋爛得快。我是個放羊的孩子,整天在山裏跑,鞋爛得更快,一年就得六七對穿,不用做鞋的大姐說我穿得多,就我自己也覺得穿得不少。

第二年放羊時,我心裏想,能把腳練得不穿鞋,該有多好。大姐又給我做下一雙新鞋,在家走時我穿上,出了村脫下來,裝到幹糧袋子裏,赤腳走路。開始時,眼看住揀沒有刺的好路走,雖腳有點不好受,可不覺得疼。到了刺多的地方,再把鞋穿上。就這樣練了有一個多月,腳習慣了,走起路來,比穿上鞋還痛快。兩個多月後,走到有刺的地方,也沒有一點疼的感覺。但回到家裏時,什麼時候都要把鞋穿上。

腳練好後,到坡裏放羊,專往刺上踩,也紮不到腳上。這時我腳底已有三四分厚的硬皮。我沒事了坐下來,用硬刺專門往腳底紮也紮不進去。我的腳已練成鐵腳了,不穿鞋哪裏也敢去了。但我回到家裏,什麼時候都穿的鞋,沒敢赤片子腳在家走過一次路。

這事被大姐發現了:怎麼一雙鞋穿了五個多月還沒爛了?一天,我放羊回來,大姐把我叫到居室,讓我脫下鞋,才發現我腳底的厚皮,問這皮是怎麼來的。我覺得沒法瞞大姐了,才實話實說了。大姐哭了起來,嫌我怕爛鞋練腳。我說:“我不是怕爛鞋練腳,我是圖走路方便,你不要傷心。”

我的腳真的練成鐵腳了。割了麥的茬子,我踩在上麵走,麥茬子爛了,腳沒一點事。就是大姐再說再哭,我總是在家穿上鞋,到了坡裏脫了,裝在幹糧袋裏,一直到上凍時才把鞋成天的穿上。到16歲時,再沒有赤片子腳放羊。

我小時候有一個怪脾氣,自己想什麼,就要做成什麼。在15歲時,想練鐵腳,就練成了鐵腳。怕沒文化當兵受罪,就下決心在放羊時學習,考上了三高三班。三高畢業時病得不能吃飯,也堅持學習,不但畢了業,還升了學。現在想起來,那時要沒決心,怕不會有今天的。

二、放羊時的一件小事

我十七歲的那年,才考上北沙堰的三高第三班。在沒有通知開學前,我放的那群羊,家裏還沒安排下放羊的,我還是每天放羊。

這一天,剛下過雨。河裏有水,但不大。我到河灘去放羊,有一隻羊偷吃莊稼。我用放羊鏟在牠脊背上狠打了一下,這個羊的後腿就立不起來了,但前腿能走,後腿與腰磨在地上。

那時,我對傷一隻羊,覺得沒什麼了不起。這隻羊磨到一個水池跟前,我也沒管牠,眼瞅著羊磨進水裏,從水底一直往對麵磨去。我在池邊能看見水麵上的影子和牠吐出的氣泡。我一直看著那個影子走,有半個小時,牠從水那邊磨出來了。

我才知道,羊在水底下會換氣,會呼吸,要不然,早死到水底了。我那時一門心思都在上學念書上,不懂得心疼羊,也不想羊就是錢。如要在現在,就是家裏不讓我上學,我亦舍不得把羊打成這個樣子。當天中午回家時,也沒把打羊的事告訴家裏,那個羊怎麼了,我再沒管。

現在想起來,當時已十幾歲的人了,怎麼就不想羊就是家裏的財產;死一個羊,就是家裏的損失。雖那時的羊沒有現在值錢,但總是錢。可能也和那時家裏人都不吃肉有關,就是把那羊找回來也是村裏人吃。平時不管怎麼死了的羊,都是村裏人吃了。家裏喂羊,隻是為了踩糞肥地,多打糧食。

我上學後,家裏的羊沒人放了。雇人放一年,一個長工就得拾擔糧食,下的羔還不夠工錢,隻好三不作二的全賣完了。我在學校裏知道了羊賣完了,心裏也不好活,但為了上學念書,也沒辦法。

三、三高畢業

我在三高畢業的那年,已十九歲了。因要畢業,開學比平時早,陰正月十五到校,第二天就正式上課了。自己年齡大了,對學習就不敢鬆氣。到二月十幾裏,就覺得頭有點暈,身上發冷,有點惡心,不想吃飯。但每天都堅持上課。到三月初,覺得身體更難受,雖每天吃飯很少,上課不敢少一節。同學們都已穿上單衣,我穿的夾襖還覺得冷,身體一天比一天更難受。因我天天上課,老師們都不知道我病得厲害。

再往後,每天上課往教室走都暈得不行;飯亦是在中午吃一點,早晨、晚上隻能喝點水。這時,同學們才把我的病況告訴了老師。校長把我叫到校部,看我病得不輕,讓我回家看病。我說:“我不回去,我要堅持。沒多少日子了,停止了學習,還怎麼畢業,怎麼升學呀!”韓毓魁校長聽了我的意見,“那你到我們小灶吃飯吧!”我亦覺得小灶的飯比大灶好,就到老師灶上吃飯,看吃得好點,能把病好了麼。但到了小灶,還是隻能吃一點,還是以喝水為主,我又和韓校長說了,返回大灶,一直到畢業。

我們三班畢業時,還是全縣七個高小在縣上統考,故畢業考試是在佃坪縣政府考的,由縣三科出題,縣長、科長配合公安局監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