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父親的油漆手藝
父親和叔父小時候，因家裏特別窮苦，十二三歲時就離家給有錢人家當長工，叔父在東溝底賀姓人家，父親在山雲村老舅家。叔父給別人當長工很苦，我父親自然就輕快些，但他還是偷跑了，另謀生計學了手藝。
父親小時玩耍，總是當油匠；另一個小孩王清雲總是當陰陽。兩人都不願當長工，都學了手藝。窮寒出急子，我父親真的學成了油匠，王清雲真的學成了陰陽。
我父親學藝時，跟過三個師傅。一年沒下來，三個都不要了。為什麼？第一個師傅是成家莊的牛師傅，攬了某村的一座廟，在做戲台前的描畫時，牛師傅配了六七次顏色都配不對，氣得一上午摔了六七個小碗，坐下來抽煙去了。
我父親說：“師傅，讓我試試吧！”
牛師傅氣得說：“我都配不成，你上天嗎？”
我父親試配了一下，顏色正對，才把這個廟的工程完了。但工程完了，牛師傅也不要他了，理由是這種徒弟不能引，再引幾天，自己連飯也吃不上了。第二個師傅是堡落的郭師傅，第三個是勍香的侯師傅，都是跟了幾天不要了，理由都一樣。
三個師傅都不要他了，他就自己包活，邊幹邊學。當時他正是十八九歲，50塊現洋的活，他在平遙出70塊雇一個高手匠人，倒貼20塊來幫自己做活。工程完了，手藝也學會了。廟內有壁畫，他自己不會畫，又用同樣的辦法雇了靈石郝家川的武師傅幫自己畫。有誌者事竟成，在他20多歲時，就成了汾西油漆界的第一高手，方圓各縣的同行都知道他的名字。因手藝出眾，他還得了個汾西“油祖師”的稱號。
聽父親說，他的油漆手藝學成後，一切原料都在外地進。當時平遙有一家大油漆店，掌櫃的姓周，人都稱周掌櫃。
我父親每次進漆都要住宿，這家漆店有客房，吃喝都很方便，花錢亦很少，因此他就住在這裏。
有一次去進漆，客房已住下兩個進漆師傅，一個是靈石的張師傅，一個是孝義的陳師傅。我父親雖和他們以前就認識，但隻是認識，沒什麼交情。晚上我父親看出張陳兩師傅有知心話要商談，不想讓自己聽見，就假裝瞌睡的樣子睡下了。兩位師傅怕我父親沒睡著，用手推了我父幾下。我父平時就不會打鼾，那天的鼾打得怪響。兩位師傅認為我父真的睡著了，便商討起熬桐油的事情來。
陳師傅問張師傅：“你熬桐油有熬壞的時候嗎？熬壞的桐油是倒了，還是怎麼處理了？”
張師傅說：“哪能倒了，把熬壞的桐油切開，再加上麻油熬，雖不能全熬成好油，總有一半能用的。你是怎麼處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