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逝的福秀

陳福秀1926年生於佃坪公社陳家莊村一個比較富裕的農民家庭。姊妹四人,她最大,弟弟友生,二妹秀蓮,三妹年幼時因母親病故,給了別人。

她們姊妹三人都是她父親拉扯大的。福秀年齡稍長,全家四口人的穿著縫補、吃飯,就都靠了她。福秀隻知自己年長,要照顧弟妹老人,卻不懂得照顧自己,除哭她死去的母親,就是忘我的勞動。久而久之,身體垮下來了,患上了肺結核。她父親雖對她們三人愛如珍寶,但畢竟是個男人,在一些生活小節上照顧不到。福秀人小又不懂得把病告訴父親,等他父親發現後,為時已晚了。

我和福秀是娃娃親。定親已多年了,我還一點都不知道。直到福秀病得無法醫治了,才由媒人通知我家,想讓我家的大人去陳家莊一趟。記得我父母親、我大姐都去了。但病已到晚期,誰也沒有辦法。

就在當年的七月間,媒人又來了,提出要過事,說女孩子這種病,過了事衝衝喜就好了。因有個伯叔嫂子的這種病就是這樣好的,家裏老人和我大姐受了影響,跟我商量要過事。我那時在三高念書,雖不明白過了事就好的道理,總覺得已病成這個樣子,是不會好的,說後我就到了學校,再沒管這事。

陰曆八月十二日,家中通知我回家過事。過事的日期已定到八月十六,我沒有辦法,隻好依了老人的願。

過事的第一天晚上,鬧房的人走後,福秀取出月餅、梨讓我吃。她剛放到炕上,就被我姐夫從門外進來全部搶走了。

福秀又拿出最後一個梨讓我吃。我說:“你身體不好,讓你等一會吃吧!”福秀說:“我早吃過了,你吃吧!”

我們倆敬來敬去,誰也不肯吃。最後我拿了菜刀說:“咱倆分開,一人吃上半個吧!”

福秀拿起刀子就切梨,費了好大的勁都沒切開,最後還是我切開了,每人吃了半個。從她連切梨的勁都沒有,我知道她病得確實不輕了。

第二天行禮時,福秀咬住牙行完了禮。行禮就是現在的典禮,但比典禮時間長,新郎新婦要把比自己大的人都叩了頭,如姥姥姥爺、爺爺奶奶、叔伯嬸子等等,總而言之凡是比自己大的都要叩頭,長輩該給新婦小禮的要給小禮。不知怎的,我和福秀之間,有了一些感情,我天真地幻想著福秀過了事病真的能好,那該有多好啊!

當年的十月間,我們學校到佃坪參加縣裏的高小統考比賽。家裏人要我考試後,到陳家莊看望一下福秀,看病好沒有。誰知等我到了陳家莊時,福秀早已回到我家。我向她嬸子打聽,她嬸子說:“前天就回去的。”

“是騎牲口回去的還是怎麼回去的?”

“前天天氣冷,怕涼,抬回去的。”她嬸子笑了笑說。

我一聽,猛的吃了一驚。

比賽結束後,返回三高北沙堰的當天,我就告假回了家。

進門一看,福秀睡在前炕,她姥姥坐在後炕。我向老人問了聲好,福秀聽見我說話,睜開眼看了我一下,也沒有說話。

我大姐見我回來,把我母親叫到另一個房間,又去叫福秀姥姥,讓過我母親的房裏坐一坐,福秀姥姥不懂這個意思,坐著沒走。

我大姐費了這麼大的勁想讓我們說句話,終於沒有說成,真是遺憾得很。

晚上我和我家的長工薑貴隻睡在鄰院的東窯裏。就在這一夜的三點多鍾,福秀和我們永別了。現在想起來,當時怎麼就連說句話的勇氣都沒有,真是……

福秀死後,一切應由當子女們做的事,都由我做了。她的墓我一直掃了十幾年,直到孩子們長大了,我才把這個任務交給他們。

福秀17歲的八月十六日和我結了婚,在當年的十月二十日就與世長辭了,從結婚到她去世才65天。算起來,她已死去54年了。

二、結婚前後

我們這樣年齡的人,當年結婚時,百分之百的都是父母包辦。因為當時的社會情況就是這樣。自由婚姻的很稀少,一百個裏頂多有一兩個,但最後還要父母決定。完全自己作主的不會有,如果有了,世人就要笑話:某某人的女兒跟人走了。

在舊社會時,各村都沒有招待所,幹部來村裏下鄉,既沒有住處,又沒有吃處。下鄉幹部吃飯,要由村幹部在農民家裏派的吃,既不付糧票又不付飯錢,到夏、秋交糧銀時頂任務。住宿也是由村幹部安排到房子多的農民家裏。我家房子多,隻要幹部來村裏下鄉,就有來住的。他們不僅不付房價,還要給準備好一切用具,起碼要把喝水、洗臉的用具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