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請假
合作化時,我家九口人,就有七個孩子,勞動力隻我一個。因此,每日每月每年,我都是沒明沒黑地勞動。就這樣,全家的日常生活問題,油(煤油)鹽炭還是無法解決,吃飯問題就更沒法解決。隊裏分的口糧,年年不夠吃,沒一年不用借糧,實際不是借糧,而是要糧。借了誰家的糧,盡借不還。時間長了,借的回回多了,窮人也有臉,也不想去了。但硬著頭皮、藏了臉,還得去借——沒有辦法,孩子們總不能不吃飯。這樣一來,為了多賺點工分,多分點糧食,勞動我專揀苦重的幹,一年四季,天天擔茅糞。要甲原(我村的山名)的胡麻地要種麥,來回有六華裏路,我去時擔茅糞,回來擔胡麻,來回都賺工,回來擔上胡麻還要把茅桶也捎上,一擔足有180斤重。就這樣還是沒錢花,還是欠款戶,還是要尋糧,久而久之,就覺得缺糧、尋糧是平常事了。
每次尋糧都是愁該去哪裏尋,去了是否能尋下,尋不下孩子們吃什麼?這些想法統統沒用,再愁,孩子們都是張口的,管你能不能尋下糧食,總要吃東西,他們是體會不到大人的難處的。有這些難處還不夠,1964年農村“四清”時,又加了一難——十有八九隊長不敢準假。有時兩天以上的假,就得到工作隊去請,不批準你要私自走了,回來又得挨鬥,何苦來?就是再低三下四,亦得請準假再出門。
記得有一次要出門尋糧,我向隊長請了假,走後工作組問隊長看我幹什麼去了,隊長說:“曉不得。”陳國祥組長訓隊長說:“他走時沒向你請假?”隊長被訓得急了,說:“沒有。”
我尋糧回來時,陳組長問我:“你怎麼不請假就出門?你曉得你是什麼人,什麼成份麼?”我心裏一點也不害怕,說:“陳組長,我請假尋糧,這與我是什麼人、什麼成份有什麼關係?我明明請假了,你怎麼說我沒請假?你問問隊長,看我請了假沒有?”
那時的工作組,比現在的公安局還要硬氣。陳組長當下把隊長叫來對證,隊長又說我沒請假。我說:“隊長,我請假時,你叔在跟前,咱去問一下,如果我沒向你請假,該咋處分我就咋處分我。我本來向你請假了,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臨走時,我對工作組的同誌說:“你們亦去一人,作個證。”真的工作組的王在明就同我和隊長三人去到隊長叔家。我還沒開口,隊長就問他叔:“昨天你聽見華瑞叔請假來沒有?”隊長叔說:“人家怎麼沒請假?一開始你不讓去,我說,‘你不讓去尋糧,六七個孩子能餓的嗎?’你才準了假,你怎麼說沒請假?”隊長臉一紅,說:“我忘了。”
就這麼點事費了有三個小時,如果隊長叔也說曉不得,我又得挨鬥,起碼讓大訓一場。為什麼我現在辦事就這麼小心?在那個時候真是難活,不管幹什麼,先問成份。那時成份不好,比有臭(狐臭)還厲害。時間長了,我就養成了縮手縮腳的習慣。
經過對證,我是請了假的,不是自由行動。陳組長說:“這次事故是隊長造成的。據了解,你在勞動方麵,遵紀守法各方麵都是好的。你正年輕,希你以後更加努力,不要像其他成份不好的人一樣。你是有知識的人。”陳組長給我講了一陣,到上地勞動的時候了,我就往地裏走,這次案件才算結束了。
二、往府底擔糧
統購統銷時,勍香糧站的糧食要往外調。那時沒有汽車,運糧全憑人擔、畜馱。人擔每百斤運費一塊三,畜馱八毛。雖運費不高,但也是任務,多少也能掙點錢。收糧結束後,全民總動員往府底糧站送糧。有牲口的,牲口馱;沒牲口的,人擔。運費是死的,擔多擔少由自己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