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學會了編山貨,也不能解決大問題。隻不過孩子們不用再受交不起學費的氣了。吃的鹽,點燈的油,也稍有了保證,但對全家的生活來說,還是沒大的幫助。我是個短款戶,平車不欄倒是編得不少,隊裏每年用我十幾對,但不付一文現款,都頂了口糧款。不過自用了我的不欄後,隊裏分東西不像以前那樣了。以前分東西不是要先交錢,就是不讓分。但這種辦法對我沒用——要我交錢,我交不起;不讓我分,我轉身就走。我在隊裏勞動好,做活認真,幹部不忍心不讓我分,因此每次都是開始不讓我分,最後又叫我去分。自我學會編山貨後,分東西時,我和其他社員一樣,可按去的先後分了。但是,孩子們都大了,上中學了,不像以前一樣了,花錢更多了。靠編山貨能換幾個錢?

記得在那困難的年月裏,就有八九年沒買過一次月餅,沒割過一次肉。隊裏每年每人分幾斤麥子,還不夠過年吃頓扁食。我兄每年給老人購點白麵,給我們一點過年吃。每年八月十五前,我兄要給老人買一包月餅,老人又給我們的孩子切開分上幾牙,我們兩個大人沒吃過一口。

艱難的日子流水一樣過去了,現在孩子們都長大成人了,過年過節,都要給我們買吃的、穿的。就是平時,吃的、穿的都不缺,我的編山貨技術也沒用武之地了。

四、殺荊條編山貨

孩子們都上學了,家裏隻有我一個人勞動。因人口多,每年都是短款戶,孩子們每年三塊錢的學費都交不起。雖我活人很好,來的教員亦都能認得,孩子們也沒當麵挨過教員的呟(juǎn,同“罵”),但總不頂交了學費光榮吧!因為交不起這三塊錢的學費,孩子們每年給學校拾的麥都頂了學費,自己沒花過一毛錢。有時學校有活,我做了,才能把學費交清,再沒有別的好辦法交學費。有時家裏吃鹽的錢都沒法解決,隻好吃淡飯,但這是極少數的事。

村裏的胡六代、馮林安都是編山貨的好手,我和這兩人相處很好,我就殺(割)荊條,讓他倆教我編山貨。很快我就學會了編山貨,並且人人見了都說我編的式樣很好,平車不攔(擋板)又長又高;除賣外,隊裏每年用我十幾對,雖不付現款,但每次發東西時,都讓我領。

我學會了編山貨,但隊裏不讓在農忙時殺(割)條子(荊條)。每年冬天,隊裏不能勞動時,我總要把條子準備足,讓農忙時,中午或晚上編。冬天殺荊條,開始不知哪裏有,每天回來得很遲,因殺不到百斤以上,我不往回走。殺的時間長了,知道了哪裏小塊地多,哪裏條子就多。開了小塊地的地方,老荊梢刨了,第二年新荊條長出來,都是光溜溜的好條子,一堆就殺幾十根,沒有回枝枝,又長又好殺,一百斤就能用80多斤。那時比現在下雪多,在雪地裏殺條子,把布鞋的鞋帶綁牢,殺一天條子,趕(等)晚上回來,鞋在爐子上烤一會,就能脫下來。那時有事出門都帶著鐮刀,在路上捎帶殺條子。再苦再累我不怕,隻要能殺下條子,我就痛快。

沒好吃,沒好穿,衣服再破再爛,我不在乎。全村兩個隊在一塊勞動時,滿場子幾十號人,隻有我穿得最破爛,我不覺得難受。因自己孩子多,困難是暫時的,不是永久的。隻要能給孩子們交了學費,讓孩子們安心學習,我就高興,就達到我的目的了。但有些有錢的親戚來,用了我的畚(筐子)和其他東西,不給一個錢,再來還要再拿,還要管飯。現在想一下,沒錢的人,真是難活。

為了自己編些東西隨便,我給了隊長一擔畚,隊長同意我常年掏圊,雖比其他活髒些累些,但我能比較自由地安排勞動時間。在休息時,白天起幾個畚底子,把畚係(畚的支架、骨架)上好,一個晚上就編幾擔畚,或一塊平車不攔。

我學會編山貨,沒誤過一個工,編東西,全是捎帶。現在想一想,現在的福,都是以前的苦換來的,我真知沒錢人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