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做活不比白天,前半夜還好受,一到了後半夜,又饑又渴。要是給家戶人做活,主人家肯定給匠人做飯泡茶。在供銷社做活,人家還派有監工的。不過監工的到八點就回家休息了,隻有我和金記,為了賺幾個錢照常勞動。

一天晚上,三點後,硬饑得不能再堅持了,我讓金記找點吃的。這天我們正好在打月餅的那間房幹活,我們總覺得好月餅可能入了庫,不能出售的,肯定在這房內,但到處都找不到。我因餓壞了,坐下來抽煙,驟然間,發現一個小隔間,放著一堆柴。我叫金記翻開來,柴禾底下扣一個簸籮。揭開一看,正是放的壞月餅。我們揀了一部分好的吃,又把簸籮扣上,仍把柴禾蓋上。倆人飽飽吃了一頓,休息了一會,抽了支煙,又開始幹活了。

10天240小時沒有睡覺,我們才把供銷社的活幹完了。算了賬,總共賺了50塊錢。這50塊錢把人受壞了,也把家人高興壞了。

這次綁幔子除交夥食費外,還得到現款80多塊,真象天上掉下的一樣。

三、短款戶的命運

自合作化開始,我雖孩子多,倒還不算短款多,每年隻不過欠三二十元。農村“四清”時,一下就欠得多了,欠款的原因有二:一開始大寨記工,不以勞動多少為記工標準,而以思想占主要。你再勞動得好,你的成份高,思想就不好,記工就少;二是農村“四清”時,武耀珍是會計,扣義務工時,地主、富農男全勞力和貧下中農一樣扣了八個工,女全勞力扣了四個工。陳國祥是“四清”工作隊的隊長,看了結算表,嫌地主、富農扣的義務工少。結果地主、富農男全勞力扣了八十個工,女全勞力扣了四十個工。這樣下來,當年我就欠了100多元,慢慢一年比一年欠得多,就成了老欠款戶。

74年秋收時,一個姓韓的幹部在新安下鄉。他在城裏時,常到木業社找我兄給他油些小東西。他動身到新安時,見了我胞兄說:“有捎的嗎?我到你村去下鄉。”我兄說:“捎的沒有,我老二是個欠款戶,要欠款時少呟(juǎn,同“罵”)點就行了。”

韓幹部來到新安,開始是指手劃腳地領導勞動。到秋收完,算出結算時,韓幹部才有了好幹的了,每晚集合起社員開會,講幾句報上的時事,就向欠款戶催要欠款。別的欠款戶自己上門找長款戶撥款,我也找長款戶。我是對長款戶說:“開會時,下鄉幹部要我向你們撥款時,你們就說撥完了,千萬不要撥給我。要是你們不聽我的話撥給我,不要說你們想早點花現款,就怕遲也花不上。要花得我的孩子大了,才能付了你們的撥款。”就這樣我都向長款戶吩咐了一遍。

每晚韓幹部講完時事後,照例向短款戶催要欠款。其它欠款戶或多或少都要向長款戶對了話撥些款,而他不問我,我亦不找他。別的欠款戶的欠款要得差不多了,韓幹部就把要款的目標對準我了。一天晚上講完話,當著眾人問:“誰是武華瑞?”我走到韓幹部跟前說:“我就是武華瑞,你還不認識我?”

韓幹部嫌我的話不好聽,說:“是你要怎的,你這口糧款怎麼辦?”

我說:“出麼!”

“什麼時候出?”

“有了錢就出。”我痛痛快快地說。

“你怎麼這樣講話?”

我說:“該怎麼講?有了錢不出口糧款,先買煙行嗎?”

韓幹部火了,把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地上了:“你什麼時候能有了錢?”

我說:“我曉得我什麼時候能有了錢?”

“你這還有理哩!”

我說:“老韓,我有什麼理?要是我有理,是我訓你。你訓我訓得不斷頭,我有什麼理?”

“你欠款就不想法子?”

“我怎麼不想法子?正月初二別人都打撲克,我就想法子掏圊,一直掏到臘月二十九我還是想法子掏圊,就是掏不來錢……”

我還要再往下說,支書張來喜一把把我推出門外說:“不要吵了,快回想法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