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棉衣裏的母愛

母親和父親同齡,今年八十五歲。人們常說母愛是偉大的,我要說,我們得到的母愛是天底下最最偉大的。

母親的娘家是佃坪鄉陽家莊村。她有一個了不起的哥哥荀忠義,是我的大舅。他是個很有社會閱曆的人,常對我們姊妹說,“你們的母親是一位很有能耐的女性。如果你們的母親識些字,有點學問,那可真了不得啊!”舅父這話,可不是隨便在我們麵前誇他妹妹的,母親一生的所作所為可證明舅父的見識。

母親的一生,我也隻能是從集體化階段開始了解。作為七個孩子的母親,作為“唯成份論”、有“階級鬥爭”年代的一個富農家庭的主婦,母親要維持這個家庭的內務,那困難是可想而知的。然而,母親卻把每一件大事小事都處理得恰到好處。在這個家裏,我們的母親可以說是日理萬機。對於這個家,打個不恰當的比喻,母親操的心不比共和國開國總理周恩來對國家大事操的心少。

吃飯、穿衣,家裏、家外,兒婚、女嫁等等,等等。七個兒女從小到大一攤的事,都要經母親的料理。特別是集體化那陣子,我們姊妹還小,經濟條件特差,作為母親,雖愛自己的每個孩子,可哪有條件好好愛啊!

冬去春來,天氣變曖。八九歲的我正上小學呢,貪玩的我,穿著一身又厚又破的棉衣,真是熱得受不了啦。於是我纏著母親,要讓給我把棉衣拆了,變成夾襖、夾褲。母親衝我慈愛又同情地笑笑說,“明天和(給)你拆,今天要先和你小哥拆啊;你小哥勞動,比你更熱。”

第二天晚飯前,我早早把棉衣脫了,蓋著被子睡下,記得晚飯都是蓋著被子吃的。

下午,母親在隊裏勞動歸來,加快速度吃飯。飯後,天已經很黑了,勞累了一天的人們都很快進入了夢鄉,而我們的母親此時才正式進入了工作狀態,在那昏暗的煤油燈下,把我的棉襖、棉褲拆開,取出棉花,到外麵把事實上已不能叫棉花,該叫“套子”的舊棉花拿到院裏,用棒子狠狠地把灰塵打淨,疊好,再放到箱子裏,以備冬天給妹妹們縫棉衣用(因我們都在長,我冬天隻能用哥哥拆下的“套子”了)。完成了上麵的程序,然後是要把拆下的已經是破得很難想象,髒得十分厲害的上衣、褲子的“裏”、“表”的破洞,一件一件補完。僅這項工作就得大半夜吧!補完了,這才開始洗。洗這些我們穿了幾年、且很髒的衣服,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能用勁太大,但還得洗淨。洗好了,不能去烘幹,因為還有一道技術含量最高,並且在我心中最關鍵的一道程序,那就是“染色”。這時,大概該是後半夜了吧?我從睡夢中醒來,發現母親正在生火呢,朦朧中,我真不知是母親早起做飯還是怎麼的。其實,母親正在生火熬水,給我染衣服。衣服放在水中,要不停地翻,才能把顏色染均勻。我這一春天衣服的好壞,全看母親“染色”的技巧了。終於,染完了,還得在熱炕上烘幹,否則明早還是趕不上上學穿啊!這一夜,母親到底睡沒睡,我至今也沒弄清,反正我早晨醒來時,母親已在我的麵前遞來了染得很俊的藍色夾衣服。

我穿上這一身翻新的夾衣,感到精神了很多。因為那不適時的棉衣確實使我吃了不少“熱苦頭”。可有誰知,母親為我的這點幸福付出了多少辛苦啊!究其根源,還是因為一個“窮”字。如果再有一身衣服,母親就不用連夜趕著拆了。

母親為我辛苦了一夜,白天還得參加生產隊的勞動。晚上又該拆哪個孩子的“棉衣”了?

母親在那樣的環境下,雖沒有像現在的母親一樣有條件為孩子買身漂亮的衣服穿,但那一夜辛苦奉獻的愛,又有哪個當今的母親能比得上呢?

母親不僅任勞任怨,而且十分聰明。幾十年來,把這個窮家料理得有頭有序。她老人家大事精明,在大是大非麵前從不含糊,就是在我們長大後工作上的事上,母親也能指導不少。但在自己的身上,卻時常犯糊塗。那些年,母親胃病犯了很長時間,大家逼她去看醫生,她總說:“沒事,好好的。”

難過(難受)一夜,第二天照常幹活。直到不能吃飯了,才去臨汾做了切除手術。

母親就這樣,處處讓人尊敬。正如舅父所言,母親是了不起的。

二、人生最難處理的事

八十五歲高齡的父母(兩人同歲)身體都不算太好,尤其是母親,她已經半身不遂了,生活不能自理,隻能靠兒女照顧。她內心很不安,總覺得給兒女添麻煩。可沒辦法,她確實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