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千、李萬一條鐵鏈鎖著,四名民壯,輪番監押。帶得幾兩盤纏,都被民壯搜去為酒食之費,一把倭刀,也當酒吃了。那臨清去處又大,茫茫蕩蕩,來千去萬,那裏去尋沈公子?也不過一時脫身之法。聞氏在尼姑庵住下,剛到五日,準準的又到州裏去啼哭,要生要死。州守相公沒奈何,隻苦得批較差人張千、李萬。一連比了十數限,不知打了多少竹批,打得爬走不動。張千得病身死。單單剩得李萬,隻得到尼姑庵來拜求聞氏道:“小的情極,不得不說了。其實奉差來時,有經曆金紹,口傳楊總督鈞旨,教我中途害你丈夫,就所在地方,討個結狀回報。我等口雖應承,怎肯行此不仁之事?不知你丈夫何故,忽然逃走,與我們實實無涉。青天在上,若半字虛情,全家禍滅!如今官府五日一比,兄弟張千,已自打死,小的又累死,也是冤枉。你丈夫的確未死,小娘子他日夫妻相逢有日。隻求小娘子休去州裏啼啼哭哭,寬小的比限,完全狗命,便是陰德。”聞氏道:“據你說不曾謀害我丈夫,也難準信。既然如此說,奴家且不去稟官,容你從容查訪,隻是你們自家要上緊用心,休得怠慢。”李萬喏喏連聲而去。有詩為證:
白金廿兩釀凶謀,誰料中途已失囚。
鎖打禁持熬不得,尼庵苦向婦人求。
官府立限緝獲沈襄,一來為他是總督衙門的緊犯,二來為婦人日日哀求,所以上緊嚴比。今日也是那李萬不該命絕,恰好有個機會。
卻說總督楊順禦史路楷,兩個日夜商量,奉承嚴府,指望旦夕封侯拜爵。誰知朝中有個兵科給事中吳時來,風聞楊順橫殺平民冒功之事,把他盡情劾奏一本,並劾路楷朋奸助惡。嘉靖爺正當設醮祝厘,見說殺害平民,大傷和氣,龍顏大怒,著錦衣衛扭解來京問罪。嚴嵩見聖怒不測,一時不及救護,到底虧他於中調停,止於削爵為民。可笑楊順、路楷殺人媚人,至此徒為人笑,有何益哉!再說賀知州聽得楊總督去任,已自把這公事看得冷了,又聞氏連次不來哭稟,兩個差人又死了一個,隻剩得李萬,又苦苦哀求不已。賀知州分付,打開鐵鏈,與他個廣捕文書,隻教他用心緝訪,明是放鬆之意。李萬得了廣捕文書,猶如捧了一道赦書,連連磕了幾個頭,出得府門,一道煙走了。身邊又無盤纏,隻得求乞而歸。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