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瀅同學抗戰時期的兩封家書(1 / 2)

郭玉瑛

抗戰時期,我家隨在武漢大學機械係任主任的父親郭霖,遷往四川樂山,在那裏度過了我的少年時代。1941年小學畢業,我考取了樂嘉中學(後改名為武大附中),在中學我結識了同班同學楊衍枝,她是樂山惟一一所仁濟醫院院長之女。長得眉目清秀,性格內向,舉止文雅,擅長書法,那時的我也性格內向,膽小靦腆,不苟言笑,隻知讀書。相似的性格使我們兩個人很快成了好朋友。

1942年,班上來了一位新同學,叫陳小瀅,她是武漢大學文學院院長陳源(陳西瀅)之女。她聰明伶俐,天生活潑,耿直豪爽,性格外向,頗有些男孩子氣。她膽子特大,敢攀高上樹,爬吊繩,落地時雙手磨破了皮,鮮血直流也不在乎。她的個性雖然與我和衍枝截然不同,但是我們居然一見如故,坦誠相交,每天上學都是結伴而行,暢談個人理想抱負,議論戰爭,談論形勢,關心國家的存亡,很快就成為了形影不離的朋友。

武大是一所學術空氣很濃的學府,從1937年開始,周恩來、陳獨秀、郭沫若等人曾先後來武大演講,傳播進步思想。武大附中的曆史老師上課時,結合國內形勢,分析戰爭情況及當前中國危機給學生灌輸愛國主義的思想,激發我們的愛國熱忱。生活在這樣一個進步思想氛圍中,我們雖小,也令我們小小年紀就樹立了“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責任感和抗擊日寇的強烈願望。

當時小瀅家訂了很多報紙,其中有一份《新華日報》,我們可以從中了解到共產黨解放區的一些情況,我們都感覺到共產黨才是真正抗日。我們三人憧憬著有一個民主進步的新社會來替代國民黨統治的社會,我們願意為抗日貢獻自己的一份菲薄力量,可惜報國無門。那時我們最敬佩《水滸》中的綠林好漢,無事時常在一起背誦一百單八將的名字及綽號,還各自選擇了一個與自己性格相似,自己所崇拜的好漢名字作為自己的外號。小瀅性急自稱“霹靂火秦明”,我則因做事動作魯莽,選擇了“黑旋風李逵”,這還不算,看了《三國演義》後我們又想當英雄,學桃園三結義結拜成樂山三姐妹。三人中我長得比她們兩人高,被稱為劉備,衍枝是關公,小瀅年齡最小,隻能當張飛了。說心裏話,我們並非想當什麼英雄好漢,隻是借古諷今,對國民黨不積極抗日宣泄怒氣而已。

由於誌趣相同,我們課後經常一同去武大校園看壁報和進步刊物。主辦者與地下黨有聯係,有時也如實報道《新華日報》的內容,刊載一些來自淪陷區流亡學生思念家鄉和充滿對日本侵略者的仇恨、要求抗日的文章。這些報刊使我們認清了腐敗的國民黨消極抗日積極反共的險惡用心,更加激發了我們的愛國熱情,樹立起犧牲自己,保衛國家的遠大理想。

樂山當年是處於四川西部的一個偏僻小縣,靠近西康。剛到四川時,生活還算穩定。可是,1939年8月18日日本侵略者出動了36架轟炸機,飛臨樂山上空,投下了大量的炸彈和燃燒彈,頃刻之間小城陷入一片火海之中。三分之二的街區被夷為平地,約兩萬人在熊熊大火中喪生,其景象慘不忍睹。短暫安定的生活隨即被日寇的轟炸毀滅。

從此,武大師生的日子每況愈下,學生靠貸學金生活,經常以醬油加水當菜下飯。大學教授的生活也十分拮據。物價飛漲,有時竟然百倍增長。當時武大流傳著這樣一句話“教授教授,越教越瘦”。中文係教授蘇雪林,曾將自己準備養老用的積蓄“兩根金條”捐獻給國家作為抗日之用,由於物價飛漲,生活極端貧困,她隻得靠自己種菜維持生活;我的父親胸懷滿腔愛國之心,捐出積蓄的1000銀元,並日以繼夜地設計水雷快艇以抵抗日寇的水上侵犯,但未被國民黨采用。他還為了減少作戰時前方戰士的傷亡,親自設計了鋼盔和防毒麵具,在校辦工廠製造,供前方戰士使用。由於生活貧困,積勞成疾無錢醫治,父親於1942年2月英年早逝。武大曆史係主任教授、我班同學吳令華的父親吳其昌伯伯,在“九一八”事變後,為要求政府出兵抗擊日寇而絕食到南京政府請願。他在武大期間,一直堅持把授課科研與宣傳抗日結合起來,宣講撰文以愛國主義教育學生,為宣傳抗日寫論文百餘篇。終因生活貧困,勞累過度無錢醫治,在我父親去世兩年後,也被疾病奪去了生命。那時我們看到吳令華為父親穿戴的孝衣非常難過。

不久,日寇大舉進攻四川周邊省市,廣西、湖南、貴州等省的大城市相繼失守,四川處在日軍包圍之中,國家危在旦夕。凡有一分愛國之心的人,都不能容忍日寇欺侮我中華民族,都不甘當亡國奴。這時報上刊載動員青年學生參加青年誌願軍的號召,提出招收十萬知識青年入伍,組織青年遠征軍,抗擊日寇,保衛中華民族。街上貼出大標語:“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兵”。我們的血沸騰了。

1944年12月1日,年僅十四歲的我、小瀅與衍枝破指寫下血書,棄學報名從軍,終因年齡太小未被批準,小瀅難過極了,徹夜未眠。在燈下讀《正氣歌》。她幹姐看了心疼地說,小瀅這孩子簡直把心完全獻給了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