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商衍鎏留言(3 / 3)

1948年冬回到闊別四十五年的家鄉,翌年廣州解放。在這前後期間父親客居港澳,赴京與大伯相聚,再返金陵著書立說,至1956年再歸故鄉。在南京,父親老友人中的民革成員,常邀之一道參加學習活動,我父覺得很有收獲,每次都積極參加,也影響了一些友人並帶動了他們同往,從中接受教育,思想進步很快。在當地黨和政府對他老人家關懷下,先後安排他為江蘇省政協委員、江蘇省文史研究館館員。到廣州定居後,仍然安排為廣東省政協常委、廣東文史研究館副館長以及中央文史研究館副館長。發表了《贈海外愛國僑胞》、《和平共處展望》、《號召實現和平解放台灣》、《為黨八中全會的號召歡呼》、慶祝國慶十周年的《開國大典頌》等,歌頌黨的英明偉大、政府方針政策的正確,表達了他熱愛社會主義、熱愛人民的情懷。

我父中年有一些雜著皆毀於戰火,後生活飄零無心著述。建國後精神振奮,老當益壯,每想發揮所長有所貢獻。他考慮到在清代,自己親身經曆各項科舉考試十數年,體會深刻,而對這項重要製度的專門著作還未看到。為填補這一空白,他自1954年起即著手撰寫《清代科舉考試述錄》一書。在搜集資料方麵得到南京圖書館、江蘇省文史館、南京大學圖書館及熱心友人的大力支持,經三年艱苦努力,五易其稿,終於完成了二十三萬字的專著。該書材料充實,內容豐富,對研究清代科舉製度提供了重要資料,有很高的學術價值。

該書除科舉考試本身問題的闡述外,還以最後一章介紹科場案件與軼聞。其中的重大事件與冤案,反映出當時社會的腐朽與黑暗,而應考士子亦受到種種折磨,甚至陷入文字獄,其被摧殘的慘情,使人聞而心寒。

古人以詩書畫為“三絕”。父親在這些方麵皆有很深的造詣。

父親在書法上造詣很深,他的作品流傳不少,書法界有一定影響。過去在書法界有一種偏頗的說法,是“翰苑書例無足取”,是說科舉人士因受“館閣體”的束縛,不能成為書法家,這當然是片麵的。葉恭綽先生曾加以批駁。他說:“謂書家不能囿於翰苑可也,謂翰苑之必不能成為書家不可也。”這是很正確的。這個問題應該具體分析。我們知道,清代科舉考試對書法要求嚴格,因此士子必在這方麵下很大工夫。但是當時考試使用的“館閣體”,要求字字整齊,筆筆平正,大小劃一。這種刻板式的寫法為書法藝術界所不取。父親深知自己的字有筆法單調、不夠開展的弱點,中年以後,從章草下手,力攻草書,六十歲後逐漸形成自己的風格。評者以為他的書法兼有顏字的沉著端莊、褚書的秀勁超逸,天骨開張,姿態穎秀,有很高的藝術水平。

我父喜歡畫竹,作品不多,但風格不凡,挺拔多姿。他題畫竹的詩有數十首,每以“遇嚴寒而蒼翠不改,經霜雪而愈盛”的品格以自勵。他總結了前人畫竹的實踐經驗,撰寫《畫竹一得淺說》約兩萬字,很有參考價值。我父為人正派,心胸開闊,他對子女要求甚嚴。但絕無專製家長作風。每以祖訓“四惡勿沾,勤儉守正”教育我們,並親書《荀子·修身篇》句與我為警言;至今荀子的“非我而當者吾師也,是我而當者吾友也,諂諛我者吾賊也”三句,言猶在耳,並將其寫成條幅,懸之書房作座右銘以相警。他自己也處身力行,以身作則:為官清廉,煙酒不沾,生活簡樸,待人坦誠。我兄弟兩人在學術界的貢獻與成就以及在思想上不斷批判自己,在政治上繼續要求進步,這一切是與父親的教育分不開的。我父青年時經常打太極拳,中年以後堅持練“八段錦”及自我按摩。他近九十時仍耳聰目明,步履穩健,這是他重視自我保健的結果。

我父一生的遭遇,起伏很大。他少年艱辛,青年得誌,中歲迍邅,晚年幸福美滿,可謂否極泰來,紅霞滿天。他1963年辭世時甚為安詳,公祭儀式由當時省委書記區夢覺主持,副省長、中大校長許崇清等各界人士三百餘人參加,十分隆重,足見他深受人們愛戴,可以說一生無憾矣。

“癡願淘將渣滓淨,此身與世共光明”,這是父親晚年居於中大的《康樂村居集詩》八首之末的詩句,也是對自己一生追求的總結。

(誌馥、誌校補正,本文經與誌馥先生相商作了壓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