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心安(1902—1970)名壯猷,字欣安、欣庵、心安,武漢大學著名教授,曆史學家。
小瀅回憶
說說方家
方伯伯我回憶不起來很多,但是方心安伯伯的幾個兒子我都很熟,其中一個還是我的把兄弟呢。大哥在空軍,當然已經退休;老二克定在國家行政學院退下來以後,又被聘為國土資源部部長顧問,老三曾任中國科學院研究生院的院長。方伯伯的兩個兒子都在我的紀念冊上題了字。當年我在抗戰勝利之夜寫給父親的信中還提到了他們曾經和我一起高舉火把跑到街上遊行的事。克定愛人黃民智女士在為本書找父親相片的時候,來信對高豔華說:
方老先生分居三地的四個兒女,他們都很感謝作者和編輯投入這本回憶錄的熱情和勞作。回想1937年“七七”事變後武漢大學西遷四川樂山(前後近十年),已成60—70年前的往事,1970年方老先生在“文革”中猝然辭世至今也快四十年了,這些往事對後人既是一種代際的文化傳承,也起著不可磨滅的激勵作用,是值得銘記的。我們自應積極支持和配合。因時間倉促,隻找出三張照片附上……另送上豐子愷先生1943年給克強、克定兄弟手繪的“努力惜春華”複印件,供豐老先生後裔知悉,並代致意。這件墨寶與小瀅紀念冊上的畫麵很相似,題詞相同,時間也差不多。克定在和我閑談中曾回憶說:記得當年家居樂山縣鐵門坎的‘高望樓’(父親命名),從大陽台上可正麵眺望大渡河,側麵還能遠望大渡河、岷江與青衣江彙合處的淩雲山(依棲霞峰鑿成高71米的樂山彌勒大佛)和烏尤山,他11歲那年父親曾邀請豐子愷先生做客高望樓(好像還有朱光潛先生等在座),宴談盡興,流連忘返,揮毫潑墨,接連畫了幾幅橫軸和條幅形式的樂山大佛(裱糊的橫軸一直掛在客廳裏,現在不知何處),小瀅紀念冊上的《努力惜春華》隻是一揮而就的小品,這一代人六十多年前的春華不再,賦予子子孫孫應倍加珍惜。
名家後人群言堂
我所了解的方伯伯
吳令華
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
會當臨絕頂,一覽眾山小
小瑩(瀅)天資穎敏前程遠大書此勉之。
看著半個世紀以前方伯伯給同學小瀅留下的墨跡,想起來記憶中第一次聽到方欣(心)安的名字,還是在童年。
大約1936年的一天,父親和母親說起在北平時與賓四(錢穆)、欣安等同遊長城的趣事,兩人大笑,父親順便提到:“欣安從法國回來了,景況還不好,我對某某說了,請他來武大教書。”又過了些日子,方伯伯攜全家來訪。與以往不同的是:每次家中來客,父親都在客廳接待,除非深入探討學術問題,才請進書房查書。而這方伯伯初次來訪,略事寒暄,父親便把他讓進書房,留下母親陪方伯母在客廳聊天,我則和克強、克定兄弟在地毯上玩“過家家”。過了許久,我們的遊戲角色已經變換多次,我已想不出新鮮花樣了,他倆才從書房出來。後來父親對母親說:“欣安全家剛來,人生地不熟,你多陪陪方太太”,又叮囑我多和克強兄弟玩。正好他家和我家同住在新二區,所以,從珞珈山到樂山,我們兩家來往一直較多。記得1937年夏,父親大病初愈,老同學戴家祥出川,特意到珞珈山探望,方伯伯設宴,父親作陪。過了一個月,日寇入侵,平津陷落,一大批文化人逃出北平南下,叔叔吳世昌夫婦也來到我家。一天,沈從文、楊剛、蕭乾同來我家訪父親和叔叔。父親專門從漢口訂了“北平烤鴨”,也請方伯伯作陪。這很可能是我第一次吃烤鴨。那次宴請使我現已89歲的表哥徐璿(人民大學教授)至今齒頰留香,認為現在隻有一些酒家的“精品烤鴨”差可比擬,並對我的無知健忘深為遺憾。我則一直搞不明白那時從漢口到珞珈山,是怎樣保持烤鴨的嫩脆的。(按:最近方聽說是請漢口餐館的廚師帶半成品來家烤製的。)
方伯伯在武大授課,有自己的特點,很受學生歡迎。有一位學生說:他講《宋史》,準備了兩套書,發給學生,讓學生按不同專題整理剪貼,剪貼完了,一部“宋史資料分類長編”的雛形也出來了。學生們則學到了治學的一種方法,受益匪淺。
父親去世以後,方伯伯撰寫的《吳其昌教授事略》中強烈呼籲國民政府改善教授的生活境況,“顧自入蜀以來,物價指數率增至三五百倍而有加無已,大學教授薪津所得,遠不逮販夫走卒之差足溫飽。學課之餘,賣文售藝,力竭聲嘶,猶不足糊口腹,贍妻子,更何暇乎節勞養疾之足雲哉!更何暇乎節勞養疾之足雲哉!”批評當局對“既成之才,棄之若敝屣,悉任其貧病潦倒”,並列舉武大抗戰中死去的教授:“前乎君者,既繁有徒(武漢大學教授先君而卒者為郭澤五、王遠、黃方剛三君,其餘講師助教死者尤多),踵乎君者,恐更將接十連百而未已也!是豈國家前途之幸哉!是豈國家前途之幸哉!”我記得,在我父之後,又有蕭君絳等教授相繼病逝。直到抗戰勝利複員之前,方伯伯對我們流落異鄉的孤兒寡母曾多加關照,至今我銘刻在心。方伯伯繼我父任武大曆史係主任。解放後,調任湖北省圖書館、文物管理領導職務。1983年,我公出武漢,特到珞珈山訪舊,找尋問及方伯伯和方伯母,才知他們已含冤故去多年,我空對舊居,惟有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