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叔華,葉落歸根,長眠故國大地
淩叔華,原名瑞棠,筆名叔華、素心,是三女傑中年紀最小的。她是廣東番禺人,1900年在北京出生,1926年燕京大學外文係畢業。由於在《現代評論》、《新月》、《晨報》副刊上發表大量作品,結識了《現代評論》副刊主編、北大青年教授陳源,不久與他結為伉儷。
1926年淩叔華發表短篇小說《酒後》,一舉成名。後來她將作品結集為3本短篇小說集,第一本名《花之寺》,收小說12篇。魯迅曾言簡意賅地指出,淩叔華這些小說描寫的是“高門巨族的精魂”,“她恰好如馮沅君的大膽、敢言不同,大抵很謹慎的,適可而止的描寫了舊家庭中的婉順的女性”。第二本是《女人》,收入小說8篇,有的讀者評說:她與冰心、綠漪(蘇雪林)等“閨秀派”不同,是沅君、丁玲等追求個性解放的“新女性派”之外的一位“新閨秀派”作家。沈從文、蘇雪林等作家則把她比作中國的曼殊菲爾。曼殊菲爾是英國作家,以細膩的筆法描寫心理活動而聞名。淩的第三本《小哥兒倆》,收入小說13篇,其中前9篇係專寫小孩子的。她在自序中說:“書裏的小人兒都是常在我心窩上的安琪兒,有兩三個可以說是我追憶兒時的寫意畫。我有個毛病,無論什麼時候,說到幼年時代的事,覺得都很有味。……告訴朋友一遍又一遍都不嫌煩瑣,懷戀著童年的美夢,對於一切兒童的喜樂與悲哀,都感到興味與同情。”兒童與女性是淩叔華寫得最多的兩種題材。
淩叔華隨陳源在武大居住了十幾年,抗戰期間,也隨武大遷到四川樂山。論學曆她完全可以在外文係或中文係任職。但她的丈夫,身為文學院院長的陳源並沒有聘任她,也許是怕人說他任用私人吧!所以在武大期間她一直是一位家庭婦女。
我最後見到她是1944年我去樂山進武大時,她當時帶著小瀅住在一個小山坡上的簡陋房子裏(陳源當時在國外)。我去看望她,她非常高興。過了幾天,她請我上她家吃飯,我們三個人(陳嬸、小瀅和我),坐小板凳,圍著小矮方桌,陳嬸對我說:“皮先生,不客氣,隨便吃。”我吃驚地說:“陳嬸,您怎麼這樣稱呼我?”她笑著說:“你長大了,上大學了嘛!”我說:“任何時候,我都是您的晚輩。”淩叔華還擅長畫國畫,在成都、樂山等地舉辦過畫展。武大教授、詞學專家劉永濟(後來是我嶽父)曾為她的畫題詩,後來我把詩集送給小瀅了。
抗戰勝利後,淩叔華帶著小瀅先回北平處理她母親的後事,接著就乘船到美國再轉英國去找她的丈夫陳源,後來就在英國定居了。她在樂山時期用英文撰寫了自己早年往事的短篇小說集《古歌》,1953年由倫敦Hogarth出版社出版,被譽為一部令人陶醉的作品,英國讀書協會(Booksociety)評定該書為當年最暢銷的名著,倫敦《泰晤士報》的“文學增刊”也撰文評介,淩叔華終於馳名於國際文壇。
1956年夏,她由蘇雪林推薦到新加坡南洋大學任教授,擔任中國新文學研究等課程。後來,她又應加拿大一所大學之聘,主講中國“五四”後的新文學。她還應倫敦大學、牛津大學、愛丁堡大學之聘開設中國文學與書畫的專題講座,介紹中國的藝術、文物和庭院建築。1961—1983年,她先後在法、英、美和新加坡等國舉行過個人畫展和藏畫展,很有影響。1960年後數次回中國大陸觀光,表現出對祖國河山和文化的摯愛和眷意。
1990年5月下旬,我突然收到中國作協給我寄來淩叔華在北京去世的訃告,我立即拍去唁電。我不知她什麼時候回到北京的,後來從靜遠姐(袁昌英女兒、淩叔華幹女兒)寫的回憶文章中,我才知道,1989年底陳嬸從英國回到北京治病,在西郊石景山醫院度過了她一生中的最後7個月。1990年3月25日是她90壽誕,小瀅也從英國趕來,各界人士也從四麵八方來為她祝壽。那天熱鬧非凡,老壽星精神特好,愉快地接受了眾人的祝賀。她患的是乳腺癌,數年前在倫敦做過手術,這次複發,並已擴散。5月22日——她去世的前幾天,她如願以償地乘醫院救護車,遊了北京城,到了她熟悉的北海公園,還到了史家胡同她的舊居,這是她祖上傳下來的產業,“文革”中被占,後已歸還給她並發給了產權證,這次重遊,了卻了她的心願。
遺體告別儀式是隆重、別具一格的,來者多為文藝界人士,不少名人,我國前駐英大使和英駐華大使都來了,幾麵牆上懸滿了挽聯、唁函、唁電,陳列了她的書畫遺作,以及有關她的文章剪報等。她的骨灰則與陳叔叔的骨灰一起合葬在陳叔叔的無錫老家。陳嬸終於葉落歸根,長眠在朝思暮想的故國大地。
蘇雪林,文壇的“常青樹”,百年魂歸故裏蘇雪林,原名蘇梅,字雪林,筆名綠漪。是中國現代文學最年長的作家之一,她比冰心還要大幾歲。一生跨越兩個世紀,杏壇執教50春,創作生涯70年,出版著作40部。
她已遇百歲,獨自一人住在台灣省台南市成功大學校園內一座庭院式古樸建築“春暉閣”小院裏。1995年8月下旬,她給武漢市著名國畫家、百歲老人端木夢錫老友的信中說:“幾年前,兩腳無力,扶助行器行走已有數年,三年來摔跤約七八次,頭皮破損流血無數,近月兩腳更如癱瘓者然,扶架亦不能舉步,家中雖雇一女傭……得力有限。”
據我所知,蘇先生生活雖然很艱難,但非常堅強,還能基本自理。特別是記憶力很好,思路也很敏捷,也非常健談。她兩耳重聽,去拜訪她的人在報紙上寫給她看,她照直回答,還算方便。她每天必讀報,凡給她寫信,她必複一封,有時還主動去信。1995年7月上旬,她讀了我在台灣武大校友會會刊《珞珈》上刊登的悼念我老伴的文章,深為感傷。來信說:“她(指我老伴)老太爺弘度先生畢生研究《楚辭》,成就非凡。我的《屈賦新探》寫成,劉先生已仙逝,就正無從,曾寄尊夫人一套,她回信收到。我向她索討弘度先生的詞集,蒙她慨然寄來,以彼此切磋之日方長,不意其遽逝……惟死者已矣,奉備神傷亦為無益,尚望你看開一點,保重自己……”年逾百歲的老師不但記得我,還親筆寫信安慰我,真是不敢當。
蘇雪林,1931年來到國立武漢大學中文係任教,直到1949年離開,在武大整整18年。蘇雪林原籍安徽太平縣,在省城讀中學時,國文課的作文,極受老師們的賞識,不久文名大噪,有“江南才女”之稱。後來,她升學北平女子師範學院(即後來國立北平師範大學),便開始用白話文寫雜文發表於報刊。她的成名小說《棘心》、散文集《綠天》就是二十世紀二十年代末先後問世的,這兩部作品在中國現代文壇上產生過較大影響。她的散文在當時徹底打破了美文不能白話的迷信,真正夠資格稱得上是美文,曾風靡大江南北,令無數讀者傾倒。《綠天》中的《扁豆》,半世紀前被選作《初中國文》的範文,今天台灣《中學國文》也一直保留著她的散文《禿的梧桐》,足以說明她的散文成就。
蘇雪林一生從事教育。1925年,她自法國留學回來,就任景海女子師範國文係主任,兼教於東吳大學。先後在滬江大學、安徽大學、武漢大學任教。後到台灣師範大學、成功大學任教。1973年78歲時,才在成功大學退休。但她筆耕一直未停,是一個多產作家,被喻為文壇的常青樹。1949年以前,她已出版8個集子,到台灣以後,仍不斷出版,大約共有40個單行本。她的作品是多方麵的,有小說、散文、戲劇、文藝批評,而大多數是學術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