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羞愧地離開了一群匍匐在地上不願意站起來的羊。我確實為它們不願意在我麵前站起來感到沮喪。就是在這個時候,我來到了巨大的雕塑麵前。是的,巨大的雕塑——他們說它是成吉思汗。我就是這個時候聽到了前麵提到的兩個女子和一個男子的對話。由於此類雕塑到處都可以見到——隻是結構神態不同而已,我沒有細看。滯留了不到兩分鍾,我就往雕像後麵走去。
我的不舒服就是在這個時候達到了頂點。
在雕像的後麵,我居然看見一男一女在這座巨大的雕像後麵摟抱在一起。我根本沒有想看見他們的念頭,我的目光隻是想往那個方向搜索點什麼。反正不是想搜索他們。我沒有看清他們摟抱在一起幹什麼,我沒有細心看這類破事情的習慣。我擔心自己會馬上暈倒在地,趕緊瘋子一樣遊走到雕像前麵。這時,一男一女出來了。他們不出來還好,一出來更讓我感覺不知道該往哪兒去,完全是一個已經無路可走的人。這一男一女簡直就是爺孫倆,可我從來沒有見過爺孫倆那樣摟摟抱抱的。那個男的至少已有兩百歲,走路都是搖搖晃晃的,下階梯時都要那個女的攙扶著。攙扶他的女子,一點也不誇張,最多也就是二十歲,甚至十七歲。可他們就是喜歡摟抱在一起。
我突然渴望著回到家裏,回到那個我老是把一部破小說寫不下去的房間。
我開始往回走。往回走的路上,我依然希望能在個空椅子上坐一坐,畢竟這是一個安靜的地方,裏麵有那麼多開始把嫩綠的葉子往外吐的樹枝和草木,哪知道,來裏麵遊玩的人此刻已開始多起來,已經沒有一把空著的椅子了。是呀,總是有人願意去坐那些空著的椅子,即便那些摟抱在一起的男女的動作是多麼的讓人惡心。不過,我還是在中途小坐了不下十二分鍾,並且,就是坐在那個看五子棋書的老人原來坐的地方。這種地方倒是很少有人來坐,尤其是那些老是想著把某種東西摟抱在手裏的人。坐定後,我老想著那位看五子棋書的老人,真不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更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走的。我甚至還想著他挎在身上的那個包,它確實很像我高中時背著上學的那個。我突然一下子傷心起來。如果不是坐在他原來坐過的地方,我倒不至於這個樣子。還好,在這裏坐了一小會兒,我心裏慢慢舒服了起來。
我很慶幸自己最終能平平安安地回到家裏,雖然,路上有一輛白色現代車在過十字路口時老是想和我搶路。開車的是一個女孩,長得還算漂亮,穿一套我非常喜歡的白色衣服,看上去也很年輕,最多不過二十歲。鬼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才二十歲。我說她才二十歲是因為她的臉化妝得確實像是二十歲。我甚至敢肯定她開著的現代車不是她自己買給自己的禮物,就像我長這麼大並不是我自己長的,而是借助了很多人,但我借助的是那些真誠、樸實的愛。但願她借助的也是這樣的愛。當然,她最後突然刹住車讓我先過,倒是讓我感激了一下。但願她不會認為她讓過的是一隻羊。你們看,我腦子裏還想著那群匍匐在元大都城垣遺址裏的羊。它們確實讓我難以忘記。
接下來,也就是在我最終回到小關北裏的居所之前,我依然一路踩著已經粉紅裏泛白的櫻花。在我踩著這些花瓣的時候,無數的花絮還在繼續從花瓣上跳下,然後飄落,有的還飄在我的肩上,踩著我。
花瓣們一心想踩著我,這讓我很開心。
2004年4月8日,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