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起了乳白色的淡霧,庭院裏的樹木隻有滿樹褐色的枝條,如同一幅素雅寂靜的水墨畫。
賀蘭若晨起時遇見了正在庭院裏修剪花木的雀鬱,問起踏雪近日的境況。
“踏雪還是沒有趕得及隨卿兒去翼澤麼?”
雀鬱搖了搖頭,想起昨晚沐浴時,踏雪提起要獨自趕去翼澤與賀蘭卿會麵的事情,被自己一口回絕時,她那一臉鬱鬱的模樣,也有些不忍。“若是隨軍前去也罷了。隻是翼澤近日怕是會有動靜,她一人去,還是太危險。”
“你是大巫師為卿兒和踏雪親自挑選的乳母,卿兒自小受萬千寵愛,你則是將踏雪視若己出。我將你留在府裏,照看踏雪。也算是我不辜負了大巫師當日所托。我還要多謝你。”
賀蘭若看著雀鬱,忽然間心中便生了些許感慨。二十多年前,賀蘭若還是個英姿勃發的青年。而如今,他的鬢角生了白發,背也沒有前些年那麼直了。盡管還是風度翩翩,氣勢淩然,卻不免地生出些老態來。而每次見到雀鬱,都難免想到二十多年前入府托嬰的大巫師,那時自己還是個翩翩公子,並無歲月不留人的感慨,所以也未曾留意到,大巫師麵如桃瓣,眉如墨畫,但是他的妹妹已經故去四十多年,未達三十而夭。如此算來,二十多年前,他便是個活了六十多歲的老人了。
巫載國的轉世靈童極好辨認,靈童乃是凡身肉體,但長到成年後,便是容顏永駐,到死之時,都會是風華正茂的模樣,除了眼中已難再被什麼事驚起波瀾外,常人若親見,必不會想到如此年輕朝氣的軀體中,會住著耄耋老人一般的靈魂。
而雀鬱,過了二十多年了。連臉上的皺紋都不曾多出一道。不得不讓人多想,她與巫載國間那千絲萬縷的關係。而巫慕青留下雀鬱,又在這二十年間對踏雪不聞不問,實在是讓人看不破大巫師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好在雀鬱在這府中,除了對踏雪的格外上心和專於份內之事外,並不惹是生非,也從未掀起過什麼風浪。賀蘭若對雀鬱以禮相待,並不曾真正把她當作下人。兩人彼此心知肚明,並不道破。
這二十年間,巫慕青遠在寶源靈山,雖未現身,卻明裏暗裏幫淮王府解決了不少棘手的問題。
景德二年,撫水茂縣地震,震前沒有任何征兆。賀蘭若收到巫載國密信,將茂縣居民遷往無震感的臨縣。地震導致山體崩塌,村落毀於一旦,卻無一人傷亡。
景德十年,鼠疫橫行,疫情嚴重,人一旦傳染,無方可治。當時人人自危,撫水籠罩在一片死亡的陰影之下。賀蘭若從雀鬱處得知,巫載國內六大靈山中的大關山中,產有一種草藥,名為血髓草。人服用,固本清源,身體會便會對鼠瘟免疫,免遭其害。
大關山,由六大神巫之中的巫凡守護。賀蘭若修書一封給巫慕青,求巫慕青施以援手。不到四日,便有人帶著一車血髓草從大關山方向而來。撫水的疫情才終於穩定了下來。
這次翼澤之行,乃是巫慕青占卜問卦,發現撫水向南六百裏處生了異象,必有災禍。
古籍記載,翼澤內臥有一蛟龍,春分登天,秋分潛淵。再過不久,春分將至,便是蛟龍登天之日。巫慕青的話,由不得自己不信。
賀蘭卿從小就聽府內老資曆的下人,說起幼時巫慕青為她扶乩祈福的事,兼巫慕青多次救撫水人民於水火,被說書人再誇張地形容描繪一番,編織了一番驚心動魄的情節。大巫師早成了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一般的人物。賀蘭卿又怎能不心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