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不再依偎在你身旁,我可以不再呼喚你的名字,

如果這樣就能斬斷你的痛楚,一切我都能做到。

你我可以不再特別,甚至可以不是朋友,

如果這樣就能得到你的原諒,一切我都能接受。

這些話,紫軒反複在心中默默地念,但她仍改不了看到新奇就拍照的習慣,即使已經無法與他分享。

呼吸著同一座城市的空氣,悲傷並不是它全部的味道,因為還有

——微甜

“不知道崎ちゃん怎麼樣了。”

我蹲班房的那晚,胖次和展雲飛兩個人坐在基地那張又皺又破的沙發上,擺著兩張困惑的臉,隻是為了讓自己顯得不那麼慌張,兩人進行著無意義的對話。

“不會有事的,警察不是會采集指紋、驗DNA的嗎?”展雲飛十指緊扣、上身前傾,以手肘為支點撐在大腿上,低著頭說道。

“是,是,偵探劇裏經常提到的東西,隨便來一樣就能洗脫嫌疑了。”胖次努力地想從記憶庫中讀取一些什麼,緊鎖眉頭,“對了,被害人是女的,用指甲裏的皮屑鎖定犯人不就行了。”

“對。”展雲飛豎起身子,“說不定警察隻是找他回去問個話,那個叫什麼來著?”

“目擊者!”

“對,對,目擊者。”

在一番掙紮後,兩人依然無法從不安中解放。基地靜了下來,僅剩冰箱和空調的嗡嗡聲回蕩在耳邊。

【應該說些什麼呢?在這個時候,說些什麼才能解除這身不安,讓自己平靜下來?】

口感如糙米一般的日常,曾幾何時的想象——過上充滿戲劇性的生活——當它真的降臨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卻又不知所措。或許所謂的夢隻有在它是夢的時候才有價值,正因為無法成真才有價值。在故事的一波三折麵前,我們每個人都曾葉公好龍。當生活逐漸染上光怪陸離,當身邊的種種變得曲折離奇,而眼前沒有攝像師的時候,我們才意識到糙米的可貴。顯然,分文不取當故事的主角,這不是我們想要的生活。

“要不然我們聊點別的吧,瞎操心也沒用。”

胖次放棄了掙紮,去到河對岸的他不忘給展雲飛撐起一葉小舟,好讓他也跟著過來。

“要不要給他媽打個電話?”

展雲飛並不領情,還對我念念不忘。

胖次不知該如何是好,原本撐在大腿上的手掌開始不安分,在棕色七分褲上來回摩擦,試圖擦去不斷從手心溢出的汗。

“再等等吧,說不定明早就出來了。”

胖次雖然是個椰子腦袋,但還勉強能用,這事要是被我媽知道了,那連帶責任是肯定逃不掉的。

看著展雲飛也點頭同意了,胖次終於鬆了口氣。就在他又想說些什麼的時候,清脆的手機鈴聲讓他隻好把話咽了回去。展雲飛掏出手機解鎖,胖次在一旁窺視著。

有點眼熟的背景桌麵一閃而過,展雲飛打開了短信信箱。

【這不是紫軒嗎?】胖次充分發揮了一名資深宅的人臉識別能力——僅針對女神適用——在零點幾秒的時間裏便完成了記憶庫比對工作,並成功鎖定了與背景照片吻合的對象。

“你女朋友?”

胖次已經沒有耐心等展雲飛看完短信了。

“怎麼可能,10086同學催我充值。”

“誰說短信了,我說的是照片!照片!”

胖次撒潑似的拿拳頭敲著自己的大腿,承受不住如此衝擊的沙發吱吱作響,向主人提出了嚴正抗議。

相較無比激動的胖次,展雲飛的情緒依舊低落。他歎了口氣,“都說了是前女友。”

展雲飛低沉的音調似乎點醒了胖次。當胖次正想為自己的失態說些什麼的時候,展雲飛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包煙,“抽根煙,沒問題吧?”

無論牆角的冰箱、電腦桌下的垃圾桶、還是堆放零食的紙板箱,基地的每個角落都洋溢著不同的怪味,但唯獨沒有煙味。盡管胖次一百個不情願,但此時此刻的情況與其說難以拒絕,倒不如說點上一支煙才是情節正確的渲染方式。無奈之下,胖次隻好點頭允許。

畫麵並不像影視作品裏那樣美麗,濾嘴的盡頭沒有層疊的煙圈,有的隻是展雲飛著急的吐息。隨著煙頭的火光一次次亮起,白色的煙霧在基地中蔓延,而展雲飛仍然急速地抽著煙,就像一隻全速行駛的蒸汽火車頭。不到兩分鍾,煙便燃盡了。

胖次再次陷入了迷茫。【該換個話題嗎?】可是好奇已經占據了自己的大腦,此時的胖次滿腦子都是紫軒和展雲飛的畫麵。即便是躺在床上、插上耳機,獨自**自己和女神這個那個的時候,畫麵也不曾如此豐富。這讓胖次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自己已經失去了將其拋之腦後的權利。

“她是不是叫紫軒?”整裝再出發的胖次問道。

【他不會是認識紫軒吧?關係很要好嗎?難道我們的事他也都聽說了?】

一個個問題雜亂無章地堆放在展雲飛心頭。對於他來說,一個又一個的巧合很是不可思議——缺少了自己這座橋梁,我和胖次竟然相識了;缺少了自己這座橋梁,胖次竟然認識了紫軒——但對於我來說,這些並不是巧合,神秘的未來郵件指引著事情的發展方向,讓一切都按照劇本進行。

我們之間一定存在著某種聯係,我們的相遇也一定有其必要性,但關於背後的目的,我仍然百思不得其解,還有那最讓我在意的事——發送郵件的究竟是誰。我不知事情將發展成什麼樣,但不安總是縈繞著我,從我夢見我們變成了國際象棋的棋子、任人擺布的那天起。

高高的鐵窗,冰冷的牆,驚魂未定的我。沒有手機,沒有手表,時間仿佛永遠凝結在了這一刻,凝結在了我蹲班房的這個夜晚。

我抬起胳膊,用T恤的袖子擦著額頭的汗。今天是個稀罕的日子,我像是被鬼附身似的一大早去了胖次家,收到了未來郵件,遇見了展雲飛,去到了一個本以為這輩子都與我無緣的地方,撞見了凶案現場,被抓進了班房。如果想要事情變得再離奇一些,那接下來就應該是有人來劫囚了。

“就是你?”

神靈仿佛再次窺視了我的內心,一個富有磁性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我抬頭尋源,一個青年男子正站在鐵柵欄外俯視著我。他約有180cm,白色襯衫下的肌肉線條隱約可見,不顧近30℃的氣溫,依然考究地穿著黑色的西裝褲和鋥亮的皮鞋。

“你是誰?”

剛被噩夢驚醒的我聲音有些沙啞。

“誰!誰!”剛才還打著呼嚕的看守慌張地站了起來,一邊正警帽一邊喊道。

青年男子回身打了個招呼,從襯衫口袋裏掏出了一本小冊子。看見小冊子的看守立馬挺直了身子敬了個禮,這是他第一次有了人民警察的樣子,在我麵前。

“這個案子交接給我們了,把門打開。”

“是!”

看守取下腰間的鑰匙,迅速打開了牢門。

“跟我來。”

雖然心裏直犯嘀咕,但還是被眼前這位煞有來頭的青年男子所散發出來的氣場鎮住了,不敢下問的我隻好跟在他身後。

一路上遇到的兩名警員也畢恭畢敬地向他敬禮,看來真的是個大人物。

伴隨著門把的“哢嚓”聲,一股衝鼻的煙味撲麵而來,我不禁咳了兩下。雖然同樣是審訊室,但比起之前那個,這裏看上去簡單多了,更像是一個吸煙室。青年男子和我麵對麵坐在一張小桌的兩側。心裏的石頭依舊沒有落地的我隻是一味地看著他,用眼神尋求解答。

“我是誰,現階段你不用知道。”青年男子解開襯衫袖口的紐扣,頂針地卷起袖子,“明天出去之後,我們也未必有機會再見。”

出去!壓抑不住內心的狂喜,我連忙確認道,“犯人抓到了嗎?”

青年男子遲疑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我,“告訴你也不妨……”

青年男子向我披露了初步的搜查成果,這也讓我不得不再次回想起那血腥的一幕,隻是腦海中的記憶真假難辨,我不知何以去偽求真。

根據他所說,作為凶器的匕首上有三個人的指紋:被害者;我;另一名嫌疑犯。至於另一組指紋是否屬於我所看到的那個黑衣男子,隻有抓到他本人,比對過後才能知曉。盡管黑衣男子手持匕首、回眸獰笑的神情,現在回想起來都不禁打顫,但隱約感到的記憶丟失和恐懼造成的錯亂讓我變得難以相信自己。

那晚,我究竟忘記了些什麼,又是哪個節點開始遺忘的?這個念頭再一次徘徊於我的腦海之中。可是除了“對我來說,那似乎很重要”之外,我想不起更多有價值的信息。

然而,還有一個被過度緊張所忽略的真相,一個極為簡單的邏輯,在他說出口之前,我竟未曾想到——被害者腹部中了三刀,但這並不是她喪命的原因;被害者是被卸下手臂之後,流血過多而死的,但現場並沒有留下足以卸掉人類手臂的行凶工具。這也就意味著,有人把行凶工具帶離了凶案現場。

到底是黑衣男子還是另有其人?我的腦海中閃過一個模糊的人影,她的一頭黑發被過道的風輕輕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