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禁煙,惠惠,被店長看見又要挨罵了。”

忘了是幾年級,也忘了究竟是春遊還是秋遊,我腦中唯一算得上深刻的印象就是博物館裏講解員那平淡而又機械化的語調,正如現在說話的紫軒,那習以為常的態度仿佛在刻意告訴我,眼前的她已不是初犯了。

她猶豫了一會兒,又看了一眼我和胖次,但在用力抽完緊挨著濾嘴的最後一口煙後,還是開口了,仍舊用著同樣不耐煩的語氣說:“她今天不在,沒事。還是你好,在後邊做吃的,我在前邊應付那些死宅男,真是受不了……”

之後的十分鍾裏,她就像伴奏帶一樣,在一邊不停地數落著被稱為“上帝”的顧客,一個又一個。

如此大的反差所帶來的衝擊讓我有些招架不住。你就不能照顧一下胖次的感受嗎?就在剛才他還把你當女神看待。

想到這兒,我不禁將頭轉向胖次。他一定很失落,原本準備好晚上獨自享用的“宵夜”竟是這個味道。其實我也沒必要特意確認胖次沮喪的神情,直到看見他標誌性的中二表情之前,我都是這麼想的。

原來這款貓耳娘也能接受,你的底線到底在哪裏?

或許當他明知紫軒是個男孩子,依然在心中為她留下位置的時候,就已經從“隻要是女的都能接受”晉升到了另一個次元。在**紳士的這條路上,胖次去到了一個無法回頭的地方。

“要不是為了賺錢,誰會理那些長得跟爛番薯一樣的臭男人。”

身材一流的貓耳娘惠惠還在滔滔不絕地抱怨著。

“昨天不是答應過以後不在店裏罵客人了嗎?”紫軒將煎好的蛋皮小心翼翼地蓋在紅色的米飯上,“怎麼又犯了?”

惠惠皺眉咂嘴,很是不耐煩的樣子,“煩死了,你是我老媽嗎?”說完,又一團火似的轉身走了出去。

“出去帶上門。”紫軒就像一個習慣了女兒粗魯的母親,不緊不慢地說:“還有八號桌的蛋包飯和咖喱飯,我放在窗口了,記得送去。”

標上心形的番茄醬,紫軒將蛋包飯擺上了出餐窗口。

“快點,快點。”即使隔著一道玻璃,混沌的負能量依舊輻射了過來,惠惠催促道。

紫軒將餐盤邊緣的咖喱擦幹淨,“はい、はい。”

(是,是。)

惠惠端起餐盤走了,隨著她越行越遠,不知為何我竟鬆了一口氣。這久違的壓迫感讓我不禁想起了一張令人生厭的麵孔——曾經的上司。或許該抱怨的是我,明明在義務勞動做好事,為何還要勾起我不愉快的回憶。想著、想著,我的手又開始不自覺地打顫。

就像判若兩人的惠惠一樣,或許我們每一個人都隱藏著不為人知的另一麵。別說眼前的胖次和紫軒,就是相處了二十多年的自己,我也不敢斷言說了解。二十代的我們出生於改革開放之後,一直以來都為上一代所羨慕,無論是豐富的物質還是普及的教育。但就像他們表現的那樣,“幸福”的我們也總是盯著那些自己沒有的東西,咬牙切齒、心生妒忌。究竟是什麼讓人類社會的平衡變得如此微妙?它就像一片搖搖欲墜的枯葉,每一陣風吹過,都讓人心驚膽戰。

做了半天的誌願者,果然還是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問起展雲飛的事。每每想開口卻又放棄,就像年少時的夢想一樣,總是缺少一點勇氣,缺少一點決心。在我的內心深處早已意識到了,或許我如此積極地參與“破鏡重圓”隻不過是以此為借口,好讓自己從迷茫的牢籠中解脫出來,哪怕是一時的也好。從參加線下會開始,我隻是一味地為自己豎起一個又一個盾牌,逃離失業與再就業的戰場。在現實的麵前,我閉上了雙眼。胖次、紫軒、展雲飛,由未來郵件串連起的他們,隻是鴕鳥的我將頭藏進沙堆裏所看見的小型舞台劇,是我狼狽逃竄後想要安營紮寨的避難所。或許,我不了解他們的真正原因是我從未真正地想要了解他們。事情變得怎樣無所謂,紫軒和展雲飛複合與否也無所謂,隻要能夠成為我的借口,一切都無所謂,這樣自私的想法一定存在於內心的某個角落,這樣醜陋的、偽善的我一直以來都被一次又一次原諒,在心田中棲息。

“辛苦了,要不吃了晚飯,你們先回去吧。”紫軒溫柔地說。

Maggie,メード喫茶魔都連鎖徐彙店的店長,這年頭還親力親為跑來頂班的領導實屬稀有物種。隨著她的到來,後廚也變得不再忙碌。

我們走了之後隻剩兩個人不就又忙不過來了?這種愚蠢的念頭連存在都不被允許。要說為何三個人還忙個不停,不斷製造麻煩的胖次,多他一個等於少半個,不知這樣形容,大家能否明白。

對分的黑色短發、上眼皮的黑色眼影,黑色的T恤和黑色的絲襪,趁著胖次還能夠克製自己的獸欲,我們不得不在後廚吃過咖喱飯之後,迅速離開一身黑色女王範的Maggie身邊。

紫軒禮貌地送我們出了門口,在我向她寒暄著道別之言時,胖次還意猶未盡地用臉貼著玻璃,向店內窺視。

眼看天色漸暗,拽著胖次的衣領,在紫軒的目送下,我們離開了這個讓人能夠暫時將現實拋之腦後的場所。可沒走幾步,就在轉角處和人撞個正著。這個從小弄堂裏拐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地下酒吧的黑衣男子。他似乎也認出了我,吞下那些還來不及說出口的髒話,立馬起身飛奔起來。

“胖次,就是他,追!”吼著,我撒腿就跑。

震感不斷從身後的地麵傳來,追命的100kg,猶如小坦克一般的壓迫感讓黑衣男子和我都越跑越快,但很快缺乏鍛煉的我就開始喘起來。肺部傳出了隻有在支氣管炎時才聽得到的哀嚎,口呼吸讓喉嚨異常幹燥,逐漸疼痛起來。

黑衣男子和我之間一直保持著最誘人的15米,讓我根本停不下來。

求你了,要不就甩開我,要不就讓我逮住。所謂的欲罷不能原來是這麼痛苦的事情。在我不懈的努力下,希望終於降臨了,一顆救星出現在我的視野裏。

“展雲飛,抓他,抓他!”

就像4﹡100米接力賽,我用盡最後的力氣將接力棒遞給了恰巧路過的展雲飛。

隻見展雲飛一個肘擊將黑衣男子打倒在地,隨後撲上去鎖住了他的脖子和手臂。比起喘氣,叫救命變成了最優先事項,黑衣男子的慘叫引來了路人的圍觀。

“哈——哈——”我不停喘粗氣,就像曾幾何時的胖次那樣。“展雲飛,哈——(喘粗氣)別撒手。”

顧不上腰酸腿疼,也顧不上身後的胖次是否跟了過來,我著急地掏出了手機。即使去過大浴場也沒能清洗幹淨,手掌上依稀殘留著記號筆的字跡——端木龍,136﹡﹡﹡﹡﹡﹡﹡﹡。

紊亂的氣息,不聽使喚的手指,緊要關頭卻不中用的軀體讓我心煩意亂。在按錯兩次號碼後,我終於成功地撥通了端木龍的電話。

“我抓到他了,哈——(喘粗氣)抓到他了。”不等對方開口,我便著急地說道。

“誰?”

電話那頭傳來了富有磁性的男聲。

“殺人犯!”

“哪?”

……

我站在原地等待著端木龍的到來,比起不顧形象癱倒在地的胖次,比起蜂擁而至看熱鬧的圍觀群眾,這裏有我更在意的事情。

因擔心而跟著跑來的紫軒正站在我的側後方。與她四目相對的展雲飛似乎忘記了一些什麼,手上的力氣越使越大,黑衣男子就像一條離開了水的魚,漸漸放棄了掙紮。

看著展雲飛的眼睛,紫軒百感交集,有太多話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方才築起的城牆正不斷剝落,【哪怕變成一個徹徹底底的騙子也好,我不想和你隻是朋友,更不想變成陌路人。】

當再次遇見最愛的人,紫軒才發現自己遠沒有想象中堅強。本以為可以做到的一切,本以為可以接受的一切,如今都變得讓人害怕。【命運為何要這樣安排?】紫軒在每一次呼吸的間隙尋找答案。【如果不能在一起,為何還要讓我們相遇?】漸漸地,紫軒的眼眶裏泛起了淚花。

劇情停滯在了這一刻,無數個鏡頭從不同的角度捕捉兩人臉上流露出的細微表情,它們仿佛訴說著美好的曾經。不知不覺就來到附近的展雲飛,接納我和胖次闖入私人空間的紫軒,不斷給對方創造機會的兩個人,又是什麼讓彼此分離。

【我想依偎在你身旁,我想呼喚你的名字,即使這樣會給你帶來痛楚,即使這樣得不到你的原諒。】就算心如刀絞,哪怕遍體鱗傷,直到將回憶燃燒殆盡也不罷手,或許這才是愛的本來麵目。能夠使我們明知是錯,還一路走到黑的是情義,而情義是不需要道理的,就像此時互相凝視的兩個人,就像他們之間的火花。

呼吸著同一座城市的空氣,悲傷並不是它全部的味道,因為還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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