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六八,走這麼近豈不是顯得我很矮。”右手擺在腦袋上,Maggie一臉羞澀地說。

不隻是鬆了一口氣,紫軒笑了,因為Maggie的可愛,也因為自己的多慮。

“什麼嘛,還笑。”

就這樣,紫軒誤打誤撞地加入了這個小家庭,盡管第二天上班的路上還對昨天發生的一切半信半疑。

【不會是做夢吧?】紫軒縮手縮腳地推開了店門。

“おはよう。”

(早上好)

蝴蝶形狀邊框眼鏡、盤起的棕色頭發、前凸後翹的身材搭配上女仆裝和黑絲襪,一邊拖地一邊打招呼的她,由內而外透露出禦姐的氣質。

一鞠躬後,紫軒小步快走地向員工廁所移動。就在這時,一對貓耳擋住了她的去路。

“昨天不就告訴過你了嗎?做我們這一行的,怕生、不會打招呼怎麼行!”

【昨天?】人、事、物,襲來的陌生感與想要融入它的心讓紫軒一整天都緊張兮兮的,所以回到家鬆弛下來後立馬睡著了。今早醒來、迷迷糊糊的她冒失地將記憶落在了夢鄉。

【眼前這位煞有氣勢的紫發貓耳娘是誰來著?】完全搜索不到半點印象的紫軒隻好畢恭畢敬地鞠躬。

“我們這一行是哪一行?”從更衣室裏走出來的Maggie懶洋洋地說:“再說了,你也才來了一個星期,什麼時候變大前輩了?”

“說出來幹嘛!”

貓耳娘惠惠咂嘴、一臉不滿地走開了。

Maggie打了個哈欠,“紫軒,你也別愣著了,趕緊準備開工。”

不知從哪兒來的喜悅,紫軒俯首笑了。隻因別人還記得自己的名字,隻因這個畫麵如此平淡,平淡地就好像日常。

來到被外界認為開放度最高的這座城市,紫軒習得的第一句滬語是“外地巴子”。它就像駐守邊疆的衛士,就像矗立在外地人與本地人分界線上的一道牆,原以為無法跨越的高聳入雲,如今對麵的風景卻盡收眼底。或許,這種見山是山、不加掩飾的直白正是紫軒想要的。不會因為人生地不熟而特別照顧你,也不會因為窘迫而加以同情,甚至時不時還“矯路子”(做規矩)給你苦頭吃,但這種平視的而並非把自己當作弱勢群體來看待的眼神恰恰是最大的尊重——因為同等對待,所以才會有相應的要求,即使這些要求偶爾會顯得苛刻。

“你一樣進廁所了,幹脆打掃一下。”

哈欠連天的Maggie叫住正要進廁換裝的紫軒。

……

紫軒對著鏡子撥弄劉海,雖然已是第二次穿上女仆裝,但新鮮感依然不減昨日。這家店所選用的並非傳統的長裙女仆裝,而是上半身簡易女仆裝自由搭配各種短裙。要說為什麼會這樣,“我討厭長裙子,再說了,店裏的客人不也都喜歡越短越好嗎?”Maggie是這麼回答的。不過據小道消息:Maggie之所以討厭長裙子是因為她曾在一次重要場合踩到裙邊而狠狠地摔了個狗吃屎。

水桶、抹布、拖把,紫軒正式開始了將廁所間變成“衛生間”的工作。

【Maggie為什麼這麼困呢?難道是昨晚沒睡好嗎?】手上忙活的紫軒腦子也不閑著。【啊!不會是**的關係吧?】仔細想來,Maggie的外形的確非常接近“搖頭族”,紫軒越想越像那麼回事,但比起這些,她更在意別人看自己的眼神,盡管已經熬過了第一天的試煉。

轉眼便到了午餐時間,來店的客人陸續多了起來。“用餐時段是快餐店,其餘時段是女仆店”曾幾何時Maggie的一句話已然成為了徐彙店的宗旨。想在市中心的商業圈爭奪一席之地,不見縫插針地賺錢顯然是不行的。今天的紫軒依舊重複著昨天的工作——收盤子、擦桌子、泡開水等雜務。

“Maggie,你沒事吧,哈欠打得妝都快花了。”

說話的是棕發禦姐,她正用棉簽給Maggie吸著眼角的淚花。在一邊擦桌子的紫軒轉首看向牆上的宣傳海報:汐子。

“等忙過這會兒,我就去後麵休息下。”

Maggie似乎察覺到了不遠處投來的視線,與紫軒目光交彙的瞬間,布滿血絲的眼睛傳遞著疲倦。

【自己是男孩子的事情會不會一夜之間已經成為了大家的熱點話題?昨天工作的表現,店長還滿意嗎?什麼時候才給簽勞動合同呢?】光是思考自己的問題就已讓思維通道變得擁擠不堪,進門到現在都被心理負擔壓得抬不起頭,隻是默默做著工作的紫軒,原以為自己已無暇顧及別人,但當她隨著時間的推移不再束手束腳,看到Maggie通紅的眼睛時,還是暗自擔心起來。

當然,此時將視線投向Maggie的可不止紫軒,上午10點開門營業時就坐在一邊角落,猶如背景畫一般的兩個宅男也朝著這個方向樂此不疲地傳輸能量。Maggie無奈地收回了眼神,仿佛多停留一秒也是損失,但這樣的行為竟也激起了角落裏的一片嘩然。

此時,不由得讓人產生一種錯覺,似乎禦宅族才是“和諧社會”的最終歸宿。無論エロ(H)還是無口(寡言),無論毒舌還是腹黑,但凡是個人都能被歸於某個類型,然而似乎沒有哪個類型——皮鞭加蠟燭的女王、動則“カザアナ”(吃俺老孫一棒)的暴力傲嬌、各種蹂躪和踐踏尊嚴的ドS(施虐狂)——是有容乃大的禦宅族不能接受的,他們仿佛散發著“我佛慈悲”的光芒。

這或許也是我和胖次建交的其中一個理由——喜愛動漫的禦宅族似乎再怎樣也壞不到哪兒去。

“知道今天排了自己白班,昨天還練通宵。”

汐子略帶埋怨的語氣盈溢不舍與心疼。

“知道了,知道了。”Maggie一把搶過棉簽,“真要關心我,就趕緊幹活。”

“哼,害羞鬼。”

汐子噘著嘴走開了。

“什麼嘛。”

Maggie用手裏的棉簽點著大堂的人頭,隨後向不時朝自己投來視線的紫軒招了招手。

小步快走地來到Maggie跟前,在一句“兩個身位”後,又退後兩步的紫軒,小心翼翼地保持著距離來到了後廚。

“才來啊,死人啦!”

剛進門就聽到了惠惠的抱怨。不過也難怪,定睛一看,6平米的廚房裏竟然隻有她一個人,想必已是忙得不可開交了。

“你可不要因為忙就往客人的飯裏吐口水。”Maggie一邊往灶台走一邊說道。

“我才沒那麼好心給他們福利呢,本小姐……”

不顧惠惠的絮絮叨叨,Maggie教起了紫軒做蛋包飯。

“現在鍋是熱的,所以就直接把打好的蛋倒下去,然後不停地像我這樣用筷子攪。”Maggie邊說邊演示起來,“然後等到半嫩半老的時候就蓋在飯上。”

其實對於紫軒來說,後廚的活兒並不陌生,畢竟在魔都能找著的臨工無非就是工地民工、服務員、切配工、洗碗工之類的。為求生計、四處打工三年零幾個月,對紫軒來說,翻個蛋皮什麼的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燴飯、炸豬排、盛咖喱,看著紫軒的輕車熟路,Maggie頻頻點頭。

擁有了一份穩定的工作,過上了不用再為吃了上頓沒下頓而提心吊膽的生活,隨著內心的石頭落了地,漸漸地將如期而至的每一天當作理所當然,甚至將“明日即是未來”遺忘,所謂的上班族或許就該是這樣。不過,即使假裝不知道,即使被埋沒在忙碌中,命運也沒有因此停下齒輪的轉動。那一天還是到來了,12月23日,月光映射彼此身影的日子,街道刻下彼此相遇的日子,故事開始的日子。

上午9點,紫軒早早地來到了メード喫茶。從包裏掏出鑰匙,熟練地打開了店門。附近的商場基本都是10點才開門營業,所以此時顯得尤為安靜。將座椅一個個翻起擺在桌麵上,打桶水放入清洗劑,紫軒和往常一樣做著開店前的清潔工作。

“真是不好意思,讓你提前一小時來。”

突然間打破沉靜的一句話讓紫軒著實一驚。探尋聲源,隻見Maggie搖搖晃晃地從深處走來,她揉著惺忪睡眼的身影漸漸變得清晰。

“你也來那麼早?”

剛說完,紫軒便覺得哪兒不對勁。

“昨晚沒回去,在這兒睡的。”

Maggie從褲兜裏掏出一包煙,熟練地抖出一根叼嘴上。正想點火的時候,視線與紫軒交彙,猶豫之下又將煙塞了回去。

現在隻有兩個人,這似乎是尋求解答的最好機會。【偶爾夜不歸宿、一臉疲憊的Maggie到底在幹什麼?】紫軒陷入了兩難,一邊是難以抑製的好奇心,另一邊是尚未織緊的人際關係。

在這個世界上有自然而然的親近,也有通過努力得來的親近,有時往前跨一步反而會讓彼此更加疏遠。人際關係就是這樣一種非常微妙的元素,彼此間真正的距離往往不像我們所看到的那樣。當自以為關係要好,擅自闖入他人領域的時候,難以預見的陌生感便會迎麵襲來。由陌生變熟悉,由熟悉變陌生,再由陌生變熟悉,人與人之間不停地重複著這個過程,就像∞一樣周而複始。

任憑內心波濤洶湧,眼下依舊靜如山林,紫軒最終放棄了提問。

見對方不搭話,就像自然消亡的遠距離戀愛一樣,Maggie也默不作聲地跑去更衣室換女仆裝了。

如同既視感一般的午餐時段過去,メード喫茶迎來了宅男們的下午茶時間。

“討厭,不準殺我。”

靠門的左邊角落,惠惠正陪著四個客人玩《三國殺》。站在她身旁給“主人們”倒飲料的紫軒,對於每天都在自己身邊發生的“人格分裂”現象也早已見怪不怪,任惠惠撒嬌、賣萌,提著飲料桶的手絲毫不帶抖的。圍坐在桌子前的四張麵孔更是熟到不行,即使跑出去讓車子撞成腦震蕩,記不起自己是誰也不會記不起他們,當然唯有在夢中見到他們這件事,紫軒還是堅決抵製的。幾乎讓人驚歎到“他們到底用不用上班”,盡管四位“主人”的出席率已經達到如此程度,但每每見到女仆們賣萌,還是會像現在這樣激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