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以愛的眼光來看世界,以奉獻的心情來處世的人,必然不會感到生的無望。如果我們有愛,一株小草,一朵野花,都會引起無限的美感,會增強對世人的愛戀,會以感謝的心情,慶幸自己有到人間走一遭,欣賞這美麗多情的世界的機會。如果我們肯奉獻,便不會隻見個人生命的短促,而無視人類整個生命的綿長。能把人類生命看成一個整體的人,會感到更多的生的快樂,更少畏懼死的威脅。
嬰兒一生下就哇哇大哭,若是不哭,會把醫生和躺在產床上的母親都嚇壞。有人說,嬰兒之所以一生下就會哭,是因為早就洞悉了人世的苦難。我則說,他哭,因為他是生命,要表現生命的力量,表現他參與群體生活的第一個意見,要讓我們聽到他原始而熱切的呼喚聲。
活著的人想盡辦法往高處去,上太空,攀月亮,死了的人被深深埋在地下,長眠在土裏,像腐爛的樹根般漸漸混於泥土。地上的花,樹、新蓋的大樓、繁華的街道,越來越進步的物質文明、殘酷的屠殺和戰爭,甚至他至親的人的懷念、眼淚,因他的逝去而導致的痛苦,都與他無關了,他已經永遠的隱沒了,消逝了。
生與死,便是如此神秘,不可解的謎。
正常而文明的社會裏,人的生命有一定的莊嚴性,生、死都是被極其重視的問題。在原始而野蠻的社會裏,人的生命便得不到該有的尊重,他們互相殘殺,傷害別人,也被別人草芥一樣的踐踏。
上蒼造人,給每個生命的權柄和分量都是一樣的,沒有誰有權利去催毀殺害另一個生命,然而在今天的人類社會裏,我們看的許多手持武器的人,殺害他的同類。這是人性的恥辱,也是人類的悲哀。
人全愛生,唯生也並不容易。在世間的數十寒暑,不知會看到多少悲慘痛心,不該發生在“人”群中的現象,但我們無能力去改變它。這時,生命便顯得格外渺小、羸弱、無助。
在科學發達得日新月異的今天,很多方麵都已能達到人定勝天的境地。唯有生死,生命的奧秘,仍不是人力能夠左右。從這裏,你會看出人的力量是多麼的有限,會覺得無論怎樣努力,也難真正的與天一爭長短。
生命,便是如此玄妙神秘的一個現象。看到生,我們歡喜;看到死,我們悲傷。愛生命,怕死亡,原是人性,是最正常不過的。亙古以來,不知有多少人動過長生不老的念頭,自然是沒有一個成功的。信教的人把希望放在死後,佛家有西天極樂世界,天主教基督教有天堂,是否真有也沒人能知道。依我想,把希望放在死後不如把希望放在生前可靠,在有生之年,竭盡所能,愛你所要愛的,做你想要做的。在綿綿無盡的世界,留下一份你參與過的痕跡,隻要對人類有利,那怕那個痕跡很小,意義也是重大的。
我想,一個人在臨終之前捫心自問,敢說:“我做過了,我盡了能盡的力”便也算不虛此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