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主義的哲學家們不僅在哲學上認知了這個世界,同時又在創作上從文學的角度解讀了這個世界,在擔任哲學家職務的同時,又承擔起文學家的重任。薩特也好,加繆也罷,他們不但在哲學領域中創立了影響20世紀的存在主義哲學,而且在自己的文學實踐中又以摘取諾貝爾文學獎的殊榮為文學與哲學的結合樹立了典範。
薩特是存在主義哲學大師,又是存在主義文學家。在長篇哲學著作《存在與虛無》中,他創造性地提出了“存在先於本質”、“自由選擇”和“世界是荒謬的,人生是痛苦的”——存在主義三原則的基礎上,又借助自己的文學創作闡釋了自己的哲學思想。在被稱為“哲學日記”的小說《惡心》中,作家通過對一個與社會隔絕的人羅康丹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惡心的故事的描寫,緊扣“世界是荒謬的”之哲學主題,表現了對荒誕世界的厭倦感、惡心感、恐懼感和迷惘感。在短篇小說《牆》中,作家通過一位即將在法西斯的槍口下英勇就義的共產黨人伊皮葉達的笑聲,嘲笑了荒謬的世界,嘲笑了荒謬的人生,繼續對他的哲學命題進行文學圖解。在獨幕劇《禁閉》中,薩特通過對三個關閉在一起的幽靈,在互相牽製、互相折磨、互相攻擊、互相嘲笑的痛苦中無法得到安寧,無法實現自己願望的描寫,深刻而精彩地反映出“他人就是地獄”的哲學思考。
加繆也是存在主義哲學大師,同時也是存在主義文學家。從哲學意義上講,他的《西緒福斯神話》是一篇地道的哲學隨筆。而從文學的意義上看,《西緒福斯神話》又是這位天才作家哲學思想的文學圖解。因為西緒福斯的故事本身就出自歐洲文學的源頭——希臘神話,而西緒福斯本人又是希臘神話中的一個文學形象。這個奸詐狡猾、詭計多端的人,因觸犯了天條,惹怒了宙斯,被打進了地獄。死神以嚴厲的方式懲罰他的欺詐行為:每天將一塊大石頭推向山頂。而當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快把巨石推到山頂時,這石頭就會自動地滾落下來。於是西緒福斯就要重新工作,再度將其推向山頂。可到了山頂後石頭又滾落下來。於是,他就再推,石頭再落……周而複始,永無止境。因為沒有人會知道,這個遭受如此懲罰的西緒福斯何時才能得到解脫。加繆就是以這樣的文學故事圖解了他的哲學命題:世界是荒謬的,人生的終極意義就是毫無意義,這是人類無法擺脫的困境!而加繆的中篇小說《局外人》則以表現“世界是荒謬的”之同一主題而被稱為薩特的小說《惡心》的姊妹篇。
荒誕派戲劇是20世紀50—60年代流行於歐美的一個戲劇流派。它不但“深受戰後流行於西方的存在主義哲學的影響”,而且還繼承了存在主義的文學理論和文學實踐,在戲劇舞台上對存在主義哲學進行了文學圖解。法國劇作家、荒誕派戲劇的奠基人之一尤奈斯庫借助自己的藝術想象力,通過《禿頭歌女》和《椅子》等戲劇,將存在主義的荒謬人生圖寫到光怪陸離的戲劇舞台上,“對人生的荒誕性表示強烈的反感和深刻的諷刺”。愛爾蘭劇作家、荒誕派戲劇的奠基人之一貝克特在《等待戈多》中,通過兩個流浪漢沒有希望的等待,“表現了現代西方人希望改變自己的生活處境但又難以實現的絕望心理”,以及人生在淒涼、荒誕世界的短暫和沒有意義。《等待戈多》的主題是“等待”,而人生就是一場等待。人類之所以等待,是因為“希望”還在。正是這唯一的“希望”在支撐著、誘惑著人們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等待”。而這無休止的“等待”本身就是一場悲劇,一個騙局。因為人們對自己在等待什麼,能等到什麼一無所知。當新的一天過去,人們又將希望寄托在下一個“新的一天”的等待之中。就在這一天天、一年年的等待之中,人類將自己的熱情、勇氣、智慧和歲月消耗殆盡,直至生命的終結,方知漫長的等待乃是竹籃打水。等待了一生,什麼也沒有等到。作者就是用這種荒誕的手法表現了那個荒誕的時代,演奏了一首時代的失望之曲,反映了一代人的內心焦慮。
文學與哲學雖然有密切的聯係,但文學就是文學,哲學就是哲學,二者有著明顯的差異。“文學是藝術,它以人生為主;哲學是愛智,它以知識為主。”盡管都用語言來認知世界,但文學使用的是形象化的語言,哲學所使用的是抽象化的語言;文學利用這種文字符號所進行的是形象化的思維,而哲學使用這種文字符號所進行的是抽象化的思維;文學可以虛構人物、虛構事件,借助豐富的想象描寫環境,製造氣氛,哲學則可“避開它自認是繁瑣的不必要的描繪,而直接用抽象的概念、判斷、推理來訴諸人的理智(而非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