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建築與文學
文學與建築,其實自古以來就有不可分割的內在聯係。
羅馬的維特魯威在《建築十書》中指出:“建築的學問是廣泛的,是由多種門類的知識修飾豐富起來的,因此如果不從兒童時期就攀登這些學問的階梯,培養許多文學技術知識,抵達建築的崇高殿堂,那麼便急速正經地就任建築師的職務,我想是不可能的。”
美國建築師賴特指出:“建築是潛在的詩。每一位偉大的建築師都是,而且必須是一位偉大的詩人,他必須是他的時代的有創見的解釋者。”
法國作家雨果在論及15世紀的巴黎時,不僅認為它是“一部石頭的編年史”,而且認為建築“已經成為人類的偉大手跡。……不但一切宗教的象征,而且連人類的全部思想,在這本大書和它的紀念碑上都有其光輝的一頁”。因為“人類沒有任何一種重要的思想不被建築藝術寫在石頭上”。
中國建築大師梁思成也認為:“建築之規模、形體、工程、藝術之嬗遞演變,乃其民族特殊文化興衰潮汐之映影;一國一族之建築適反鑒其物質精神,繼往開來之麵貌。今日之治古史者,常賴其建築之遺跡或記載以測其文化,其故因此。蓋建築活動與民族文化之動向實相牽連,互為因果者也。”
建築與文學,這兩個看似毫不相幹的學科,其實自古以來就在材料的提供、創作的載體、內涵的升華和聲望的傳播上互為利用,互為存在,互相滲透,互相借鑒,互相補充,互相影響;而“文學對建築的描述,以及建築對文學性意境的追求,則更使這兩者有了共同的語言”。
二、建築文學
古今中外的文學作品中,以建築為描寫對象,因建築而產生的文學,或者用某個建築為作品命名的不在少數。人們將這種現象稱為“建築文學”,即“一種根據建築演繹的文學”。
中國文學對建築的描寫,可以追溯到先秦:“與殷末約略同時者,有周文王之祖父太王由原始穴居之情形下,遷至岐下,相量地畝,召命工官匠役,建作家室宗朝門庭,詠於《詩經》。周文王都豐,武王都鎬,在今長安之南。《詩經》亦有賦此區域之建築者。”
《詩經·小雅·斯幹》寫道:
似續妣祖,築室百堵,西南其戶。爰居爰處,爰笑爰語。
約之閣閣,椓之橐橐。風雨攸除,鳥鼠攸去,君子攸芋。
如跂斯翼,如矢斯棘,如鳥斯革,如翬斯飛,君子攸跂。
殖殖其庭,有覺其楹,噲噲其正,噦噦其冥,君子攸寧。
在這首祝賀周王宮室落成的作品中,詩人既描寫了宮室坐落處的優美景色,又描寫了宮室建築時的繁忙景象;既描寫了宮室的雄偉外觀,又描寫了宮室的輝煌裝飾;既給人以身臨其境之感,又給人增添了無盡的想象。
《詩經·大雅·綿》寫道:
乃立皋門,皋門有伉;乃立應門,應門將將。乃立塚土,戎醜攸行。
這裏,詩人既描繪了王都城門的高大威武,又描繪了正宮之門的莊嚴堂皇,也描繪了民眾前往祭壇的壯觀景象。言簡而意賅,準確而生動。
中國古代文學中,“建築文學”不勝枚舉。
唐代詩人崔顥的《黃鶴樓》,以“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複返,白雲千載空悠悠”的著名佳句,不但使黃鶴樓遠近聞名,也使人們對黃鶴樓的建築風貌和建築氣勢,乃至黃鶴樓的傳說產生了無盡的聯想。即便李白這樣的大詩人見到崔顥的這首詩後也大發“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的讚歎。
唐代詩人王勃的《滕王閣序》,既以“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不朽佳句,大氣磅礴地展示出秋日滕王閣的秀美圖景,又以“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誌”的感慨,抒發了自己懷才不遇仍矢誌不渝的情感。亦使滕王閣名聲四播。
北宋文學家範仲淹的《嶽陽樓記》,以“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的佳句,氣勢宏偉地展現出洞庭湖之壯闊,“嶽陽樓之大觀”。並以“霪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風怒號,濁浪排空”和“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等佳句,描繪了不同季節和不同天氣登嶽陽樓之心緒。最後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一舉點明了作家登嶽陽樓和寫《嶽陽樓記》的真正主旨。嶽陽樓不但因此出名,也吸引了無數文人墨客到此抒發情懷。
這些以建築為題,以建築為描寫對象,並使建築青史留名的作品還有西晉文學家左思的《三都賦》、東晉書法家王羲之的《蘭亭集序》、東漢文學家張衡的《二京賦》、唐代詩人王之渙的《登鸛雀樓》、唐代詩人張繼的《楓橋夜泊》和宋代散文家歐陽修的《醉翁亭記》等。
中國古代的很多建築,不但因作家和詩人的“建築文學”聲名遠揚,還因作家和詩人的“建築文學”得以在文字中永久地保存下來。
曆史上曾經名赫一時的阿房宮如今已湮沒在逝去的塵埃中,留給後人的隻有荒草叢中的土台。2000多年前的那座雄偉建築,我們隻能在杜牧的散文《阿房宮賦》中方能感受“蜀山兀,阿房出。覆壓叁百餘裏,隔離天日。……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簷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鬥角”的宏大規模了。阿房宮得以留名,靠的不是建築,而是文學。
清代的皇家園林圓明園,在西方列強的燒殺搶掠中毀於一旦。這個人類建築史上的偉大奇跡不但保留在中國的文獻中,而且想象般地記錄在外國作家的筆下,並永垂於曆史。
1861年11月25日,法國作家雨果在一封信中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