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人間喜劇》的建築藝術(1 / 3)

1834年10月,巴爾紮克在寫給韓斯卡夫人的信中,透露出他正在構築的文學大廈——《人間喜劇》的宏偉計劃:“如果《風俗研究》需要24冊,《哲學研究》隻需15冊,而《分析研究》隻需9冊。這樣,人、社會、人類在這部書裏就不會重複描寫、判斷、分析,這本書就像是西方的《一千零一夜》。當一切都完成後,我的瑪德蘭教堂也完成了,三角楣雕好了,我的板塊也排除了,最後的梳理也做好了,……整個體係就顯現出來,……在這華麗的建築物的基礎上,我這個天真的孩子和愛開玩笑的人,將畫出《滑稽故事集》的廣闊畫麵。”

瑪德蘭教堂位於巴黎市區的中心,開建於1764年。在曆經了數十年風雨和法國大革命的風雲變幻,並更換了多位建築師後,於1842年完工。與歐洲的絕大多數教堂不同,瑪德蘭教堂為典型的希臘神廟式風格,既無十字架,也無鍾樓。寬闊的台階、挺拔的圓柱、三角形的頂部以及白色的建築石料,不禁使人聯想到古希臘神廟的莊嚴、宏偉和聖潔。巴爾紮克以瑪德蘭教堂比喻自己的《人間喜劇》,其建築藝術上的構想可謂用心良苦。

一、宏偉的基座:《風俗研究》

《人間喜劇》是由《風俗研究》打下第一層地基的。1834年12月,費利克斯·達文在《〈哲學研究〉導言》中對“這一座施工緩慢但從未停頓的建築”——《人間喜劇》的整體構思進行了闡述。由於該文是在巴爾紮克親自授意下撰寫,並經巴爾紮克親自修改和補充的,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可看作巴爾紮克親自完成的一篇重要文章。

雖然這篇文章名為《〈哲學研究〉導言》,巴爾紮克卻借達文之口更多描摹了《風俗研究》的建築設想。指出“《風俗研究》是對社會現象的一種準確的再現,是一個巧妙地分為若幹畫室、各室又各有其用意的畫廊”。這畫廊便是逐漸呈現給讀者的“私人生活場景”、“外省生活場景”、“巴黎生活場景”、“政治生活場景”、“軍事生活場景”和“鄉村生活場景”。如果把《風俗研究》看作《人間喜劇》這座文學教堂的基座的話,那麼這六大生活場景就是支撐這座文學教堂的六個支柱。它們是這座文學教堂最重要、最豐富的建築構件。

巴爾紮克在“私人生活場景”中共完成了27部作品,占“風俗研究”的近一半。《人間喜劇》的一些優秀作品如《蘇鎮舞會》、《高布賽克》、《高老頭》、《夏倍上校》等都在這個場景之中。按照巴爾紮克的設想,“私人生活場景”主要在於“表現了童年、少年及其過失”,所描寫的是“青春的末期和會打小算盤的成年期開始之間的一段生活”。作家認為,人們在這個時期所做的事情多出於感情,少有思考。人們之所以有過失,並非出於主觀意識,而在於初出茅廬,涉世不深。正因為如此,人們才會深信感情的真實而犯下最可原諒的過錯,這是純潔的年輕人所必經的成長的煩惱。這場景“有時在農村的安靜生活中;有時在外省;有時或在巴黎”。《高老頭》是“私人生活場景”中最重要的作品,也是巴爾紮克“有計劃地為《人間喜劇》大廈準備構件”階段的重要作品,更是巴爾紮克為這座大廈所“鑄造的一根頂梁柱”。正是從《高老頭》開始,《人間喜劇》才拉開了悲劇的帷幕。

在“外省生活場景”中,巴爾紮克共完成了12部作品。《人間喜劇》中的一些優秀之作,如《歐也妮·葛朗台》、《攪水女人》、《古物陳列室》和《幻滅》等都在這個場景之中。按照巴爾紮克的設想,“外省生活場景”主要“表現充滿激情、盤算、利欲及野心的歲月”。作者認為,人們年輕時的思想是單純的,感情是純潔的,希望、憧憬、夢想等情感因素占據上風。然而,一旦人們步入中年,步入千變萬化的社會,麵對由金錢與道德的衝突所導致的悲劇和罪惡時,思想上的單純和情感上的純潔就被種種的盤算和私欲所取代。“生活變得嚴肅了;每時每刻實際的利益都在與強烈的情欲和天真的希望發生著衝突。幻滅開始了;……夢想的魅力消失了;……生活在不斷成熟之中,變得黯淡了。”在《歐也妮·葛朗台》中,一位少女的愛情夢想在“沒有毒藥,沒有尖刀,沒有流血的平凡悲劇”中,在“沒有聳人聽聞的事件,沒有絲毫傳奇色彩”的日常家庭生活中幻滅。在《幻滅》中,一代出身低微且身無分文之青年的激情和理想在艱苦的奮鬥中,在與現實不可調和的矛盾衝突中走向破滅。“私人生活場景”中之成長的煩惱,到了“外省生活場景”中,已轉化成生存的煩惱。

在“巴黎生活場景”中,巴爾紮克共完成了19部作品。其中不乏《紐沁根銀行》、《交際花盛衰記》、《貝姨》、《邦斯舅舅》等名篇佳作。按照巴爾紮克的設想,“巴黎生活場景”重在展現“癖好、惡習和各種放縱無度的現象”。作家認為,人經曆了青年時代的純潔和成年時期的幻滅後,在老年時目睹了現實的殘酷:純真的感情被利欲的濁流所腐蝕,道德和天真被商品的大潮衝垮,在一切都明碼實價的市場,誠實、慷慨、信仰和正直都可以作為商品買進賣出。在這個物欲橫流的漩渦中,人隻有兩種角色:騙與被騙。“愛情變成情欲,力量糟蹋自己;……靈魂變得遲鈍、……這一切引向巴黎生活的極端。”商界、政界、文化界、藝術界、上流社會、底層社會、官府、監獄,不同的人物、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地位、不同的境遇、不同的臉孔,都在這個場景中出現,都在這個場景中登場,一幕幕金錢爭奪戰中的人間悲劇,為這座“龐大無比,光輝燦爛,在結構上紛繁複雜”的建築物增添了絢麗的色調。

《風俗研究》是《人間喜劇》的基座,而“私人生活場景”、“外省生活場景”和“巴黎生活場景”則是基座中的基座,因為《風俗研究》中的絕大多數作品都在這三大場景之中。與之相比,“政治生活場景”、“軍事生活場景”和“鄉村生活場景”加一塊還不到10部作品。其中,隻有《舒昂黨人》和《農民》可以與前三大場景中的優秀作品相媲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