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館裏傳來歡呼聲和掌聲。凱斯站起來,撫平自己的衣服,轉身走進二十世紀。
莫利已經不見了,舞台上也空無一人。阿米塔奇獨坐在桌旁,仍然握著杯腳,注視著舞台。
“她人呢?”凱斯問。
“走了。”阿米塔奇說。
“找他去了?”凱斯問。
“沒有。”有輕微的破裂聲傳來,阿米塔奇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酒杯。他的左手挪到杯身上,斷裂的杯腳戳在那裏,像一根冰淩。凱斯接過酒杯,放到一隻水杯裏麵。
“告訴我她去哪裏了,阿米塔奇。”
燈又亮起來,阿米塔奇淡色的眼睛裏空無一物。“她去準備行動了。你們會一起行動,但之前你不會再見到她了。”
“裏維拉為什麼這樣對她?”
阿米塔奇站起來,整了整衣領。“凱斯,去休息一下。”
“行動是明天?”
阿米塔奇毫無意義地笑了笑,走向出口。
凱斯揉了揉額頭,環顧四周。食客們紛紛站起,男人們在打趣,女人們笑起來。他發現這裏居然還有包廂,裏麵陰暗而私密,閃動的燭光在天花板上投下舞動的影子。
那女孩的臉突然出現,如同裏維拉的投影,小小的雙手扶著光滑的木欄杆,探身向前,深邃的眼睛專注地看著某個地方。她看的是那個舞台。那張臉雖不美麗,卻令人過目難忘。一張瓜子臉,高高的顴骨顯得異常脆弱,抿緊的大嘴,與鼻孔翕開的鷹鉤鼻形成一種詭異的平衡。轉眼之間,她又消失在包廂裏的笑聲和舞動的燭光之中。
離開餐館的時候,他看見兩個年輕的法國男人和他們的女友在等候渡船,去往湖對麵最近的賭場。
房間裏靜悄悄的,床墊一平如洗,如同退潮後的沙灘。她的包不見了。他四處尋找她可能留下的紙條,卻一無所獲。他緊張又不快,過了幾秒鍾才注意到窗戶上的景色。他抬起頭,看見德斯德雷塔大街上那些昂貴的商店:古奇,豔子,愛馬仕,利博迪。
他呆呆地看了一陣,搖搖頭,走到操縱板旁邊,關掉全息景象,再次看見窗外遠處斜坡上的那些公寓。
他拿起電話,走到涼意颼颼的陽台上。
“我要馬克斯—加維號的電話,”他對前台說,“在錫安島群注冊的一艘拖船。”
合成語音念出一串十個數字。“先生,”合成語音接著說,“該船是在巴拿馬注冊的。”
電話鈴響到第五聲,馬爾科姆才接起來。“誰?”
“我是凱斯。馬爾科姆,你那裏有調製解調器嗎?”
“有。你曉得啦,在導航電腦上邊兒。”
“老兄,能不能幫我取下調製解調器,接在我的保阪電腦上?然後打開我的操控台,就是上麵有棱的那東西。”
“先生,你那邊還好哇?”
“呃,我需要幫助。”
“就來了,先生。我去拿調製解調器。”
馬爾科姆用電話線連上調製解調器,凱斯的話筒裏傳來輕微的靜電聲。他聽見了保阪電腦的鳴響,才說:“加上冰牆。”
電腦中規中矩地說:“你所在的位置受到嚴密監控。”
“操。”他說,“算了。不用冰牆了。接通思想盒。南方人?”
“嗨,凱斯。”平線通過保阪電腦的語音合成芯片發聲,那精心打造的南方口音便完全消失了。
“南方人,你趕緊來這裏幫我搞點東西。不用隱藏形跡。莫利在這邊,但我想知道她的具體位置。我在洲際酒店西335號房。她也在這裏登記入住,但我不知道她用的是什麼名字。就通過這電話進來,幫我查他們的紀錄。”
“馬上。”平線說。凱斯聽見平線入侵的白噪聲,微笑起來。“搞到了。羅絲·克洛尼。已經退房了。我花了幾分鍾才整翻他們的安全網,搞定這事。”
“去吧。”
電話隨著思想盒的行動而咯嗒作響。凱斯拿著電話回到房間裏,將話筒平放在床墊上,去浴室刷牙。他走出浴室,房間裏那套博朗牌視聽設備的顯示器突然亮了起來,一個日本明星靠在金屬色墊子上,屏幕之外有記者在用德文提問。凱斯瞪住屏幕。屏幕上有藍色的幹擾波閃過。“凱斯,寶貝兒,你瘋了嗎?”緩緩的語聲十分熟悉。
陽台的玻璃牆上再次閃出德斯德雷塔的街景,隨即模糊下去,扭轉起來,變成了千葉城的“茶罐”酒吧,裏麵空蕩蕩的,紅色的霓虹燈在兩壁的鏡子之間折射到無窮遠處。
羅尼·鄒帶著種死亡氣息走上前來,仍然是高高的個子,仍然是藥力之下那舒緩的動作。他獨自站在方桌之間,雙手揣在灰色鯊魚皮衣服口袋裏。“真的,老兄,你好像完全散架了。”
他的聲音從博朗牌視聽設備的音箱裏傳出來。
“冬寂。”凱斯說。
那皮條客慢吞吞地聳聳肩,笑起來。
“莫利在哪裏?”
“你不用擔心。凱斯,你今晚搞砸了。平線已經弄得自由彼岸到處警鍾長鳴。我沒想到你會這麼做,老兄。這和你的資料不符。”
“告訴我她在哪裏,我就叫他住手。”
鄒搖搖頭。
“凱斯,你保不住自己的女人,對不對。你總會失去她們,以各種不同的方式失去她們。”
“我他媽要把你整到癱瘓。”凱斯說。
“不會的,你不是那種人,老兄。我了解你。你知道嗎,凱斯?我猜你已經想通了,在千葉城叫迪安做掉你那小婊子的就是我。”
“別。”凱斯不由自主地朝窗戶邁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