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春天,易城郊區的杏花開得很好。遠遠望去,像是一朵朵粉紅色的雲飄在樹梢。人們說,杏花開得好是因為今年初春下了幾場雨。
說起來比較奇怪,易城的春天本不愛下雨。今年算是反常的,連著幾日陰雨綿綿。
易城高中是易城升學率最高的高中,這讓家長們趨之若鶩。為了把孩子送進去,有些甚至多交了一萬多塊錢的“進門費”。學校有悠久的曆史,據說是民國時一位實業家發善心捐款建的——這一直被學校領導津津樂道——仿佛多了些年頭,學校也變得有文化積澱了。
高三八班剛剛發了上次月考的卷子,教室裏亂哄哄的。
汪曉東瞅瞅自個試卷上鮮血淋漓的“79”,再扭頭看看薛延卷子上紅果果的“91”,內心開始翻滾某種酸酸的液體。
把剛發的英語卷子擺在一邊,薛延沒在意。他正盯著英語課本看,昨天困意來得很早,他勉強做完作業就睡了。今天要學的內容似乎有點難。伸手捏捏眉心,薛延正打算換輔導資料看,突然覺得身上一冷——這是旁邊某株陰暗心理膨脹的人形植物怨念的結果。
薛延扭頭,看到汪曉東憤憤的目光還有些詫異,再低頭看見他手裏的卷子,頓悟。他好脾氣地笑了。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明天讓你媽給你做苦瓜炒肉。”
曉東沉默,能把此等厚臉皮的話說得如此一本正經,除了這人還能找到第二個麼?
“喂,不跟你開玩笑……你之前到底得了什麼病?感覺你變了好多……”一個月前上體育課的時候,這小子突然暈倒,後來請了一星期的假才回學校。
曉東問過他什麼病,薛延隻是簡單地說他沒事了。
“已經恢複了,你看我像有病的人麼?”薛延微笑著看曉東一眼,把他的卷子拍回他麵前,“趕快改你的錯吧。”
曉東來不及說什麼,上課鈴響了。
“算了,以後再說。”
好笑地看見曉東皺了皺鼻子,薛延把目光落回英語課本,心思卻飄向了窗外。
他是一所大學的美術老師,或許應該說,他曾經是。
戀人33歲生日的前兩天,他去街上挑禮物。然後,難得發善心去救一隻髒兮兮的、快被車撞到的流浪貓。
再然後,從黑暗裏醒過來,他已變成了這個叫薛延的少年。
易城離他過去生活的城市很遠。對他而言這是個相當陌生的地方,但他從未升起過回去找戀人的念頭。
事實上他想,自己死了,那個人會不會鬆了口氣?
易城高中是所寄宿學校。校規裏規定住在學校周邊5公裏以內的學生走讀。薛延和汪曉東家都在城裏,距離學校也近,因而有條件走讀。大多數走讀生上完下午的課就會回家,但因為高考臨近,薛延他們一般都會留在學校上晚自習。
即使是臨近高考的時刻,教室裏也不會缺少閑聊八卦的聲音。薛延身後的兩個女生原本在討論數學題,然而說著說著,漸漸跑了題。她們聲音倒不算很大,薛延不打算多管閑事去提醒。
“喔,左馨又早走。……聽說她鋼琴過十級了。”短發女生望著那個拎包離開的修長背影,語氣中有幾分唏噓。
“十級?真的?”另一個女生有些驚訝。
“應該是真的。不過這種事也羨慕不來,咱哪有錢學特長,尤其是學鋼琴,不知道要費多少錢呢。”
薛延盯著試卷上的題目,心裏卻有些怔忡。人們通常以為特長生很輕鬆,其實並非如此。除了課程的壓力,他們還多了特長專業的壓力。
……
汪曉東左手按著書,右手把一根碳素筆轉的風生水起,琢磨出一道題的答案就伸手劃個答案。剛寫了個“B”上去,突然“嘭”的一聲。他木木地扭頭,詫異地發現同桌竟把厚厚的一摞卷子扔地上了。
薛延沒管掉到地上的卷子,表情中有些高興,又像是有些懷疑。他突然轉頭問汪曉東:“……班上有特長生?”
汪曉東囧了:“你……發什麼神經?”
“我說真的。”
“啊?”
“……生病以後,有些東西我印象不清楚了。”
“記不清楚?呃,你沒事兒吧?”汪曉東很擔憂。在他看來,連班上有沒有特長生都忘記,這顯然不是簡單的症狀。
薛延若有所思地回身去撿卷子……最近正是藝考生們到處奔波考試的日子,但願他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