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個女劇員的生活(1)(3 / 3)

“蘿小姐,你今天是穿上了工人衣服,沒有到台上以前,所以就有機會來嘲笑我了。但你用的字並不錯,那些就算是男子的理知,或者更刻薄一點,可以說是男子的聰敏。可是許多女人在生活界限上,憑這理知處置自己到原有位置上,是比男子更多的。”

“你說許多,這是什麼意思呢?你並不能指出是誰,我卻知道你是這樣。”

“你相信你比我更能否認一切習慣麼?”

“為什麼我不應當相信自己可以這樣呢?”

“士平先生懂這個,女人總是說能夠相信自己,其實女人照例就隻能服從習慣。關於這一點,普希金提到過,其他一個什麼劇本也似乎提到過。不過她們照例言語同衣飾一樣,總極力去求比本身為美觀,這或者也是時髦咧。我是覺得我承認習慣,因為我是個學科學的人,我能在因果中找結論的。”

“可是,你的結論是我們隻應當永遠到肮髒地方演劇,同時能不怕肮髒來劇場的觀眾,或習於肮髒來劇場的觀眾,不是同誌就是應超度者,這樣一來你就滿意了,成功了。你這詩人的夢,離科學卻遠得很,自己還不承認麼?”

“穿工人衣服不一定就算是做工,所以你的話並不能代表你完全處。”陳白的話暗指到另外一件事上去,這話隻有兩人能夠明白,聽到這個話後的女角蘿,領會到這話的意思,沉默了。

她望了陳白一眼,像是說,“我要你看出我的完全,”就先走上去了。導演士平先生,對陳白做了一個奇怪的笑臉,他懂得到最後那自不說出的話,他說:“你是輸了理由贏了感情的人,所以我不覺得你是對的。要是問我的地位,我還是站在她那一邊。”

陳白笑著,說:“我讓你們站在她那一邊,因為我這一邊有我一個人也夠了。”說完了他就在心上估計到女人的一切,因為對女角蘿的愛情,這年青男子是放在自信中維持下來的。

兩個人皆互相會心的笑著,使那個配角學生莫名其妙,隻好回頭走了。

導演士平同陳白,走到後台幕背,發現了女角蘿獨坐在一個假造機器邊旁,低頭若有所思,陳白趕忙走過去,傍著她,現著親切的男子的媚態,想用笑話把事情緩和過來,“你莫生氣吧,士平先生剛才說過是同你站在一塊的,我如今顯然是孤立無援了。”

女角蘿就搖頭,驕傲的笑著,驕傲的說:“我可以永遠孤立,也不要人站在一個主張下麵。”

男角陳白心中說:“這話還是為了今天穿得是工人衣服,如果不是這樣,情形或者要不同了一點。”

女角蘿見陳白沒有說話,就以為用話把男子窘倒,自己所取的手段是對了,神氣更加驕傲了一點。

事情的確是這樣的,因為在平常,男角陳白也是沒有今天那麼在一種尊貴地位上,自信感情可以得到勝利的。這兩個人是正在戀愛著,過著年青人羨慕的日子,互相以個性征服敵人,互相又在一種追逐中拒絕到那必然的接近。兩人差不多每一天都有機會在言語上爭持生氣,因為學到近代人的習氣,生了氣,到稍過一陣,就又可以和好如初,所以在地下室時導演士平先生說的話,使陳白十分快樂。理由說輸了,但仍然如平常一樣,用他那做男子的習慣,上到戲台背後,又傍在蘿一處了。

站了一會兩人皆不做聲,這美男子陳白照演劇姿勢,拿了女子的手想放到嘴邊去,蘿稍稍把手一掙,就脫開了,於是他略帶憂愁的顧盼各處,且在心上嘲弄到自己的行為。這時許多搬取布景道具的人來往不息,另外一個女角發現了女角蘿,走了過來。

這時女角蘿正在扮著一種憤怒神情,默誦那女工受審的一幕戲。

“你那樣子太……”她一時找不到恰當的字,她就笑了。

“為什麼太……”

“我說你不像工人。”

“工人難道有樣子麼?”

“為什麼工人就沒有工人身分?”

“可是我們是演劇,不得不在群眾中抓出一個模範榜樣來,你想想,一個被槍斃的女工人,難道不應當像我這樣子……”

“可是,被槍斃的工人,不同的第一是知識,第二是機會,神氣是無關的。”

“我信你的話,我把神氣做俗一點,”她站到那木製假紡紗機橫軸上,一麵表演著一種不大受教育女子的動作,一麵說話,“我這樣,我倒以為像極我見到過的一位女工人!”

“你還要改。”

“還要改!這是士平先生的意見!……可是依照你,因為你同她們熟,這樣,對了嗎?”

陳白的男角位置是一個技師。這時這技師正停在一個假鍋爐旁望到這兩個女子扮演,感到十分趣味。他看到女角蘿對於別人意見的虛心接受,記起這人獨對自己就總不相下,從這些事上另外有一種可玩味的幽玄的意義。先是看到兩人爭持,到後又看到女人容讓,自己像從這另外女人把她征服一事上,就報了一種小小的仇,所以等到兩人在模仿一種女子動作時,他又說話了。他喊另外那個女子作鬱小姐。

“鬱小姐,你對於今天劇本有什麼意見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