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轉堡中,兩人又爬上那樓玩了一會,談論當地唱歌的體裁,城裏客人才從小夥子方麵知道這裏有三種常用的歌,一種是七字四句頭或五句一轉頭的,看牛,砍柴,割豬草小孩子隨意亂唱。一種駢偶體有雙關意思或引古語古事的,給成年男女表示愛慕時唱。一種字少音長的,在頌神致哀情形下唱。第一種要敏捷,第二種要熱情,第三種要好喉嚨。
將近日午時,遠遠的聽得馬項下串鈴響,小夥子說是總爺的馬串鈴聲。兩人到堡下溪邊去看,總爺果然回來了。
總爺一見他的朋友,就跳下馬表示歉意。“老師,對不起你,我有事,大清早就出了門。你到不到那邊去了?”總爺說時把馬鞭梢向礦山方麵指指,指的恰好是礦山前水源頭那個方向!
城裏客人想起剛才唱歌事情,臉上不免有點發燒。向總爺說:“你們這地方會唱歌的雀鳥可真多!”
總爺明白朋友意思指的是什麼,笑著說道:“蜂子有刺才會釀蜜,神把這兩樣東西放在一塊也有它的用意。不過,老師,有刺的不一定用它螫人,吃蜜的也不會怕刺,——你別心虛!”
“我倒並不存心取什麼蜜。”
“那就更用不著心虛了。我們這小地方一切中毒都有解藥,至於一個女孩的事情那又當別論。不過還是有辦法,蛇咬人有蛇醫,歌聲中毒時可用歌聲銷解。”
總爺看看話也許說玄遠了一點,與當前事實不合,又轉口說:“老師,你想看熱鬧嗎?今晚上你不怕遠,我們騎了馬走五裏路,往黃狗衝一個莊子上去看還願去。我剛從那邊過身,那裏人還邀我吃飯,我告他們有客,道謝了。你高興晚半天我陪你去看看。”
城裏客人說:“我來到這裏,除了場上那個流血決鬥,什麼都高興看!”
晚飯後兩人果然就騎了馬過黃狗衝,到得莊子前麵大鬆樹下時,已快黃昏。隻見莊前一片田坪裏,打掃得幹幹淨淨,許多人正在安排敬神儀式的場麵:有人用白灰畫地界,出五方八格;有人縛紮竹竿,豎立拱形竹門;有人安鬥,鬥中裝滿五穀;有人劈油柴縛大火燎。另外一方麵還有人露天燒了大鍋沸水,刮除供祭品用的豬羊毛,把收拾好了的豬羊掛在梯子上,開膛破腹,掏取內髒。大家都為這儀式準備而忙碌著。一個中年巫師和兩個助手,頭上裹纏紅巾,也來回忙著。莊主人是個小地主,穿上月藍色家機布大衫,青寧綢短褂,在場指揮。許多小孩子和婦人都在近旁談笑。附近大稻草堆積上,到處都有人。另外還有好幾條狗,也光著眼睛很專心似的蹲在大路上看熱鬧。
預備的原來是一種謝土儀式。等待一切鋪排停當時,已將近戌刻了。那時節從總爺堡砦裏和礦山上邀約來的和歌幫手,也都換了新漿洗過的褲褂,來到場上了。場中火燎全點燃時,忽然顯得場麵莊嚴起來。
巫師換上了鮮紅如血的緞袍,穿上青絨鞋,拿一把銅劍,一個牛角,一件用雜色繒帛作成的法物,(每一條彩帛代表一個人名,凡拜寄這個神之子作義父的孩子,都獻上那麼一條彩帛,可望延壽多祜。)助手擂鼓鳴金,放了三個土炮,巫師就全幅披掛的上了場。起始吹角,吹動那個呼風喚雨召鬼樂神的鏤花牛角,聲音淒厲而激揚,散播原野,上通天庭。用一種緩慢而嚴肅的姿式,向鬥壇跪拜舞踴。且用一種低鬱的歌聲,應和洪壯的金鼓聲,且舞且唱。
第一段表演儀式的起始,準備迎神從天下降,享受地上人旨酒美食,以及人民對神表示敬意的種種娛樂。大約經過一點鍾久,方告完畢。法事中用牛角作主要樂器,因為角聲不特是向神呼號,同時事實上還招邀了遠近村莊男女老幼約三百人,前來參加這個盛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