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雖非名門望族,亦是大戶人家(2 / 3)

每每這時,爺爺便壓低聲音說:“你聽書上胡說,別的財主家我不敢說,單是咱王家,還有關家橋關潤林家(他們家出了個共產黨,叫關慶民,土改時又全家被抄。這家的故事也特別多,容我後敘)等其他幾家財主,沒有一個是魚肉百姓,橫行鄉裏的惡霸。平日裏對佃戶們都很好,當年繳不上租的,就拖一年,一年不行,兩年,有的時候實在歉收,就給減免……”

“黃世仁不是還強拉喜兒當老婆嘛……”

“當老婆?沒聽說過,反正咱們王家沒幹過。”爺爺笑笑說,“別忘了,咱王家祖上立的規矩,娶妾不能過二房,要輪,也輪不到喜兒那樣的丫環的份兒。”

要說喜兒,我爺爺說,倒是有不少窮人家的女孩願到咱們家當丫環的。要知道,在大戶人家裏當丫環,不但收入高,而且還體麵。大戶人家大都知書達理,儒風甚濃,時間長了,還可學些做人做事的道理。所以,舊時有句話,“寧要大戶家的丫環,不要小戶家的千金。”

我們家的曆代子孫秉承的是《朱子家訓》“見窮苦親鄰,須加溫恤。刻薄成家,理無久享。”“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

爺爺還鄭重其事地對我說過,我們王家不但不欺負窮人,還誠心實意地幫助他們。每有荒年,或者春上青黃不接的時候,我王家宗祠前的廣場上總要擺上那口大鍋,專為窮人熬粥喝。從早熬到晚,一鍋接一鍋。四方八鄰的窮人都曾喝過我們王家施的粥。最遠的北至青州(現益都市),南達沂南。說方圓百裏,絕不為過。

爺爺說,我們家的鍋很大很大,能放三四個孩子洗澡,鍋沿處鑄有“大明永樂五年”的字樣。多年後仍鋥光瓦亮,且從不生鏽。就是雨水淋了也不生鏽,這口大鍋後來就被埋在了我們王家大院的廢墟裏。直到1964年搞“四清”時,才被起了出來,運到濰坊地區階級鬥爭教育展覽館。說明詞這樣寫著:“舊社會地主階級專門用來煮活人的大鍋,隻要繳不起租的……”被歪曲的還有我們家的幾間地窖(即地下室),那本是我們家夏天用來存放食物的地方,卻被寫成了關押窮人的“地牢”。

“你曾爺爺50多了,還自己拾糞呢。”爺爺說到這一點時,臉上充滿了敬佩之情,“一到農忙,他就親自下田,同長工們一塊兒幹活,一塊兒吃飯。嗬嗬,那個時候,長工們吃的有時比咱家的都好。你曾爺爺割起麥子來一陣風,比正當年的壯勞力差不到哪裏,那些青年後生專愛和他比賽,好贏他的酒喝……”

我有點不太相信:“輸了真打酒嗎?”

爺爺說:“那可不?那酒可是老牌子的景芝白幹。再要上鎮西姚家的二斤豬頭肉,會把夥計們喝得高高興興,幹起活來誰也擋不住。”

爺爺稍停又說:“不過,也有你曾祖父贏的時候,隻要他贏了……”

“窮人買酒喝……”我想,肯定是這樣。

爺爺搖搖頭:“哎哎,錯了,哪能讓下人破費,不是買酒,而是做一種老頭看瓜的遊戲,把褲子脫到一半,然後人坐在地上,低頭,用褲腰帶勒住頭,人就直不起腰,兩眼瞅看自己的球蛋了。哈哈……”爺爺大笑起來。他說,當年他在濰坊廣文中學上學的時候,就盼著放暑假,一到了暑假,他就跟著老爹上地裏幹活……還有,我爺爺告訴我。我們王家還常常為老百姓辦好事,辦實事。比如講,逢年過節請外地的戲班子來村裏唱大戲,組織山會,耍龍燈,踩高蹺,修橋,鋪路等等,都是我們王家出錢。有錢人多信奉“仁義禮智信”,不道德的很少。村裏、族內有了糾紛,亦多是由我們家公斷,辦案的不會吃請、收錢,更不會吃兩頭,斷案的結果亦能公平公正,令雙方口服心服。那時的人也迷信,認為多行善總有好報,至少死了不會下地獄,下輩子還能托生個人,而不至於托生個豬或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