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的幾個晚上有些狀況。比如頭一天晚上,傑克水手把一隻外形華麗的船上燈籠(跟某種深海怪物的鰓很像)提在手裏,過來敲我的門。他準備“爬到貨車頂上”,要拆下風向儀。那晚會有暴風雨,我不同意他這麼做,不過傑克說一種聽上去很像絕望的哭泣的聲音會從風向儀發出,我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他還說,若是不拆下它,很快就會有人“呼喊著迎接鬼魂”了。就這樣,我們跟畢佛先生一道爬上屋頂,可是上麵的強風讓我無法忍受,所以就在底下等他們。傑克把燈籠提在手裏,跟在後麵的是畢佛先生,他們一點點爬到了高出煙囪足足二十多英尺的圓形屋頂上麵。周圍一點異狀都沒有,他們鎮定地站在那裏把風向儀拆除了,在這麼高的地方、在狂風呼嘯之中幹活,他們還有很高昂的興致,甚至讓我覺得他們會不再下來了。後來在某個晚上他們又上去了一次,這次是把煙囪帽拆掉。又在某個晚上,他們把一條像人在啜泣的、發出咕嚕咕嚕聲的水管鋸下了。還有某個晚上,別的怪事也被他們發現了。有好幾回,他們兩人非常鎮定地同時把各自的床單從房間窗戶扔了出去,再一溜煙地垂降下去,他們要“翻遍整個花園”,把那個神秘的東西給找出來。
我們之間的約定得到了所有人的共同執行,其他的異狀也沒有再出現。據我們所知,要是有誰的房間在鬧鬼,對我們來說最重要的問題在於,必須要有人把真相找出來。
鬼魂帶我去夢遊
當我在那間三角形小閣樓住下,親自證實它的名副其實的時候,很自然我就想到了B少爺。對他的想象越多,我心中就越是不安。他的教名到底是本傑明·畢賽斯泰爾、比爾或者是巴薩羅謬,我搞不清楚;或者這個縮寫的B指的是他的姓氏,如巴克斯特、布雷克、布朗、巴克、巴金斯、貝克或博德等此類;也或者他是個棄嬰,被人稱呼為B;也有可能是因為他非常勇敢,不過“英國人”或“公牛”也可以用B來指代;照亮我童年生活的某位了不起的女士、朋友或親戚也許就是他?也許他擁有著“邦奇大媽”的高貴血統?
我一再被這些沒有結果的猜測所困擾,我還嚐試將死者的外貌、職業聯係到這個神秘的字母上:也許他喜歡穿“靴子”和“藍色”衣服(他應該不會是個“禿頭”吧)、他的“腦袋瓜”很好、擅長“保齡球”、對“拳擊手”和“書”情有獨鍾,在他“少年時期”那段“活潑”的生活中,曾在“博格諾”“班格爾”“博恩茅斯”“布萊頓”或“布羅德斯泰斯”的海濱浴場用“更衣車”“洗過澡”,又或許,他如同一顆“彈躍”的“撞球”?
如此說來,B這個字母從一開始就纏住了我。
我之前曾經說過,B少爺本人以及和他相關的事物從來沒有進入過我的夢境。不過,不管是在夜裏的什麼時候,我隻要一醒過來,B少爺這三個字就會瞬間閃入我的腦海,然後漫無邊際的聯想就開始了,我試圖把某種具體的東西聯係到這個字母上麵,使這思緒得以平息。
在B少爺的臥房中,我連續六個晚上遭受著這種折磨,隨後,我注意到事情慢慢變得有些不對了。
那是一個晨光乍現的早上,他首次以真麵目出現在我麵前。那時我正對著鏡子刮胡須,使我既詫異又驚恐的在於,我忽然看到我正在刮的那張臉不是我的(我現年五十五歲),而屬於一個男孩。很明顯,那就是B少爺了。
我戰栗著回頭去看,身後空無一人。我再轉過身看鏡子,上麵清晰地展現著男孩的表情和五官,他也在刮胡子,不過並非要刮掉胡子,而是要刮出胡子。我心裏因此變得非常焦躁。我先是來來回回繞著房間打轉,之後又來到鏡子前麵,勉強讓顫抖的手穩定下來,把胡子刮完。我把眼睛睜開(剛剛我為了穩定情緒暫時閉上了眼),這一回,我看到鏡子裏有一雙二十四五歲的年輕人的眼睛正和我對視著。我差一點被這個新鬼魂嚇傻了,趕緊又閉上眼睛,又給自己打了好幾回氣,才勉強使自己鎮定下來。再次把眼睛睜開,我看到正在鏡子裏刮胡子的是我早已過世的父親。甚至,我這輩子根本就沒見過的祖父也出現在了鏡子裏。
可以想象,這不可思議的景象把我嚇得半死,不過我還是決定暫時保守這個秘密,等到時機允許時再告訴大家。我被許多繁雜的念頭困擾著,整整一天都焦躁不安,晚上準備進房睡覺時,我準備好了麵對另一個鬼怪幽靈耍弄的新伎倆。可是這些準備都白費了,因為好不容易入睡之後又在淩晨兩點鍾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B少爺的骸骨竟然跟我一起躺在床上。
我條件反射般地彈了起來,而那具骸骨也隨著我彈了起來。此時一個哀傷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這是怎麼了?”我瞪大眼睛看向聲源方向,看到那裏是B少爺的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