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友誼觀的修正(1 / 1)

人的一生,應該是不斷自我修正的曆程。假如這個人較為聰慧的話,他就不會固執己見,以為凡是屬於自我的,便是永遠正確不可更變,更無須修正的。

我的童年,開始選讀的圖書,幾乎沒有目的欲望,隻是隨心而讀。比如《水滸傳》。因此,江湖義氣思想,竟然長期占據我的頭腦很久。加上隨同父母遷居城北以後,小學中學的同學們,大多是外來的,尤其是北方的移民和軍人子弟,故此,與現在的北方人性格頗為類似,對於感情的重視,尤其是友誼的重視,到了無視其他,不顧一切的地步。

義氣這個習慣,看著原始,聽起來頗為江湖,經曆者卻會感到由衷的受用。養成這種習慣的人,成年後可能會天真地將世界預先視作大同,而有一些可敬可佩,同時也可笑可悲的言行。

直到發生過許多忍無可忍的事件,與我所謂腐敗變質的友誼和感情相關事件之後,被迫漸漸疏離一些朋友,甚至無奈棄絕漫長時間維係的友誼之後,重讀西塞羅的《論友誼》這段話,才得到精神上的徹底撫慰與解脫。

“一個人突然幹出一件傷害朋友或陌生人的邪惡的事情。而他的朋友卻因此蒙受恥辱。在這種情況下,應當通過斷絕來往而使友誼逐漸地枯萎死亡。”

可以看到,古羅馬國父,睿智練達的執政官,對於友誼的態度是多麼明智。與我國古代民眾普遍對於江湖義氣,尤其是水滸式的團體友誼之推崇備至,顯著不同。中國古代江湖義氣標榜的是,無論友誼變質腐敗與否,無論你的朋友是否做了傷天害理的勾當,他(她)隻要是你的哥兒們、姐兒們,隻要是你的結拜兄弟,隻要是你從小一塊滾大的,甚至隻要是你的同鄉、宗親、同學、同事,隻要屬於你的小圈子裏,你都有責任、義務,忘記社會公德,包庇他、縱容他、鼓勵他、幫助他,逃避譴責和懲罰。

西塞羅以執政官的角度,更多是站在社會管理的高度,來看待友誼。一個人,當應該和其斷絕友誼時,不僅僅因為他隻對朋友做了邪惡之事,而且當他對陌生人也做了邪惡之事時,他的朋友也應該與其斷絕往來。

不能因為陌生人與你不相關,不是你的朋友,不在你的小圈子內,甚至與你素不相識,就可以無視公共道德、公共行為準則,任其受到你朋友的惡意傷害。這是西方古羅馬時期的友誼原則之一。當陌生人被自己的朋友惡意傷害時,我們不是應該如梁山好漢或江湖遊俠一樣,不分青紅皂白,一律護短,團結起來,一致排外,而是應該果斷與自己的朋友斷絕友誼。

我從前在哪裏讀到,一個人的朋友圈子,假如還保持著童年的友誼,小學、中學時期的友誼,那麼就是不成熟的。西塞羅認為:“隻有那種成熟的友誼才是永恒不變的。因為,性格的不同會導致旨趣的不同,而旨趣的不同最終會使得朋友之間關係疏遠。”

友誼是性格和旨趣相近、相同才可產生,性格和旨趣不同不會產生友誼,即便暫時產生也不會牢固。童年時的玩伴、膩友、閨密、同學,這些友誼,隻是建立恰好生活和玩樂在一起,受教育在一起,建立在共同的不成熟的興趣愛好基礎上,而不是建立在共同的基礎品質、成熟的觀念與思想上。

然而一旦確立了成熟的、堅固的友誼,西塞羅認為,“如果我們中間有誰在個人品質、才智或財產上有任何勝於他人的地方,那麼,我們就應當樂於讓我們的朋友、合夥人和同伴分享其惠。”

西塞羅這個觀點中,個人品質、才智和財產,是三種可供朋友分享的東西。然而現實社會,個人品質與才智,似乎越來越顯得不為人重視,隻有財產部分,越來越為偽友誼所重視。

有德望的人,最樂於向大眾輸送他的德善;智者最樂於的是,與眾人分享他的智慧;財主,極少有願意向大眾輸送,與眾人分享他的財富。然而某些特殊情形下的大眾,最希望的,既不是德望的輸送,也不是智慧的分享,而是財富以友誼的慷慨名義,水滸江湖式的公共私有。

2010.7.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