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周需兒之鄭東起父子之死(1 / 2)

這一年夏天雨水特別多,不僅多,而且還特別大。周需兒人在外,心裏想著鄭村他爹住的屋子,是不是能夠撐過這個夏天。這一天,他在鄉下隨團演出,那個村子離著鄭村不遠,有好些鄭村的人,騎了自行車來看。演到晌午,大家要散了。就刮起了風,風很涼,帶著水腥子味從天上下來。西北方向上就卷起來團團的烏雲,緊接著雷聲大起,一個跟著一個,蠶豆大小的雨滴霹靂啪啦地從天上掉下來。

團裏的人都躲在帳篷裏,抬頭看天,說,這是午後雨,下不長久,一會兒就完,下完了,大家就收拾一下會縣裏。

雨卻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的意思。周需兒吃了饅頭,覺得心頭堵得慌。他覺得有什麼事情發生。他坐立不安,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冒雨回一趟鄭村。就跟團長說了。團長讓他批了一件雨衣。

周需兒心裏有事,腳下就加把勁,路上摔了好幾腳,都不當回事,一個勁地往鄭村走。走到鄭村,雨變小了,雨水在街上彙集成河,一個勁兒地往低處流,把路都衝壞了。遠遠地透過雨簾,他看到他家的屋子還好好地矗在哪裏,心裏就不由得鬆了口氣。

他往前慢慢地走,緩緩氣。天又是一陣黑,隨著這黑,又是一道閃電,劃過長空,緊接著一個大雷,卡嚓嚓從天上劈下來,震得周需兒一哆嗦,他就見他爺爺親手壘的老房子,緩緩地一顫,瞬間塌了下去,連四周半個牆壁都四散倒掉了。

他趕緊跑,又摔了一跤,又爬起來,再摔了一跤,他就這樣一步一跤地到了廢墟麵前,喊著他爹。雨聲、風聲、雷聲都把他的喊聲淹沒了。他的臉上分不清淚水還是雨水,都往下淌,又跟地上的泥水混在一起。他就趴在土坯上,用手扒。他想,要是快點扒,還能把他爹就救出來。

他扒著,就覺得肩頭上有一隻手拉住他,把他給拽起來。他起不來,就翻身看。雨水就從上麵澆下來,他看不清。他顫巍巍站起來,抹了一把臉,把雨水趕走,看清了,那人正是他爹周二黑。

原來,當天他爹周二黑沒有在家,而是在老店上玩麻將。老店原本是個雜貨鋪,在鄭村的中間,除了賣雜貨,每天還都有牌局,大都是上了歲數的老人,無事可做就去摸兩把,也不賭錢,圖個樂嗬而已。

那天,他爹也沒有想去摸麻將,他原本不喜好這個。但路上遇到了鄭彪,也就賭氣去了。

周需兒進了文協,但隨著團到各個村子去演戲,這事情對周二黑來說,是個奇恥大辱。三教九流,戲子是僅僅好過娼妓的行當。但如今,他的兒子也成了戲子。他心裏不明白。以前,周需兒也就是自娛自樂,權當是精神有問題,那還是個人問題,現在,一拋頭露麵,就是家庭問題了。因此,即便是周需兒到了鄭村,他也從不去看。

那天,他低頭在街上走,迎頭碰上鄭彪。鄭彪說,二黑叔,你不去聽聽,需兒唱的真好聽!

周二黑不說話,他生氣,還往前走。那鄭彪就跟在他身後,描述周需兒怎麼擺姿勢、怎麼有唱功,說的天花亂墜。

周二黑停下腳步,說,你少在我麵前說這個。以前的帳還沒有算清楚,又想著招惹,是不是?

鄭彪聽了這話,愣了一下,笑嘻嘻地說,叔,都過去多少年了,你還提這個。我說是說需兒唱的真好,我們家秦芝都有些兒後悔了,後悔當初啊……

周二黑打住他,說,別說了,該幹嘛幹嘛去!

鄭彪嘿嘿一笑,轉身走了。

周二黑被鄭彪這麼一鬧,就走到雜貨鋪招人嘮嗑解悶。剛進去,屋外就起了風,大家都說要下大雨了。桌上打麻將的都跑出來看風,有的就說要回家看看。剛出門,就被風給卷回來。大家大笑,周二黑也笑。因此,那股氣也消了一點兒。因為,被風卷回來的不是旁人,正是鄭彪的父親鄭東起。

鄭東起是雜貨鋪的老常客。沒事常來,也買煙,買酒,但大都是賒賬,也打麻將,但從來是輸的時候多,輸了還耍賴,因此,大家都叫他“油耗子”,說他像老鼠一樣賊,總是貪便宜。但內裏的,卻說他的另一樣毛病,就是偷東西,手腳不幹淨,也像耗子一樣。其實,他不僅是手上不幹淨,連褲襠裏也不幹淨,淨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但他這個人也有一樣好處,那就是嘴上不得罪人,犯事也讓人抓不著把柄。別人雖然心知肚明,但卻挑出不他的半點毛病。更有一樣,他生就一副大嗓門,但凡遇到紅白事,大都請他去做司儀,甩開嗓門,三裏之外都能聽見,又把次序給安排的井然。因此,熟知他的人,也就不十分討厭他,隻是暗暗地提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