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顯克微支(波蘭)(2 / 2)

沒有一物投出陰影,因為這光到處貫徹——仿佛它充滿了宇宙。

這土地也並非不毛,凡目力所能到的地方,看見許多山穀,生滿美麗的大小樹木;樹上纏著常春藤;在岩石上垂下葡萄的枝蔓,但是岩石和樹幹幾乎全是透明,仿佛是用密集的光所造。

常春藤的葉有一種微妙清明的光輝,有如朝霞,這很是神奇,安靜,清淨,似乎在睡眠裏做著幸福而且無間的好夢。

在清明的空氣中,沒有一點微風,花也不動,葉也不顫。

人們走向河邊來,本來大聲談講著,見了那白百合色的不動的空間,忽然靜默了。過了一刻,他們低聲說道:“怎樣的寂靜與光明啊!”

“是啊,安靜與永久的睡眠……”

那最困倦的人說道:“讓我們去尋永久的睡眠吧。”

於是他們便走進水裏去。藍色的深水在他們麵前自然分開,使過渡更為容易。留在岸上的人,忽然覺得惋惜,便叫喚他們,但沒有一個人回過頭來,大家都快活而且活潑的前行,被那神異的國土的奇美所牽引。

大眾站在生的岸上,這時看見去的人們的身體變成光明透徹,漸漸地輕了,有光輝了,仿佛與充滿死之原的一般的光相合一了。

渡過以後,他們便睡在那邊的花樹中間,或在岩石的旁邊。他們的眼睛合著,但他們的麵貌是不可言說的安靜而且幸福。在生之原之裏,便是愛也不能給與這樣的幸福——切留在生這一麵的人,見了這情形,互相說道:

“濕縛的國更甜美而且更好……”

於是他們開始渡到那邊去,更加多了。老人、少年、夫婦、領著小孩的母親、少女,都走過去,像莊嚴的行道一般;以後幾千幾百萬的人,互相推擠著,過那沉默的渡口直到後來生之原幾乎全空了。這時毗濕奴——他的職務是在看守生命——記起當初是他自己將這辦法告訴人們,不禁顫抖起來,也不知道怎樣才好,便走到最高的梵天那裏。他說道:

“造物主啊,請你救助生命。你將死之國造的那樣美麗,光明而且幸福,所以一切的人都棄舍了我的國土去了。”

梵天問道:“沒有一個人留在你那裏嗎?”

“隻有一個少年和一個少女,他們這樣的互相愛戀,所以情願失卻那永久的安靜,不肯閉了眼睛,使彼此不能相見。”

“那麼你要求什麼呢?”

“請你將死之國造得更不美麗,更不幸福,否則就是那一對的人也怕要舍我而去,在他們的愛之春天一經過去之後。”

梵天想了一會兒,說道:

“不,我不去減少死之國的美麗與幸福,但我將另造一點東西去救存生命。自此以後,人們當被規定渡到那邊去,但他們將不複自願地去做。”

他說了這話,便用黑暗織了一張厚實的幕,造了兩個生物——苦痛與恐怖,命令它們將這幕掛在路口。

生命又充滿了生之原了,因為死之國雖然仍是那樣的光明而且幸福,人們都怕這入口的路。

名篇鑒賞

由於曆來受外民族的侵略和壓迫,歐洲諸小國長期社會動蕩,人民生活艱辛。19世紀末20世紀初,這種情況更加嚴重。這樣的曆史狀況對文學作品產生了很大影響。在這些國家的文學作品中普遍流露著一種苦難意識和無助情緒。波蘭作者顯克微支的《二草原》中即有這樣的思想傾向。

依據梵天造人的傳說,作者在文中描繪了兩個不同的世界——“生之原”和“死之國”。在作者的筆下,“死之國”原本並不可怕,那裏充滿著“白百合色”的光,而且還擁有令人向往的“寂靜和光明”。相較之下,“生之原”卻滿是“勞苦與悲哀”。因此最初人們都偷偷渡到那裏。“死之國”之所以最終讓人們望而卻步,在於梵天在它與“生之原”的邊界設置了一道可怖的“幕”。但“死之國”的“美麗與幸福”並沒有減少。文中從始至終流露著作者對於人生的悲哀和對於現實的無奈情緒,而令人失望生厭的“生之原”也正是現實社會的寫照。此外,文中兩個“草原”、兩個“國度”的設置也反映了作者的一種宗教情懷。

從藝術上看,本文運用了象征手法,文字優美,充滿神秘色彩。另外,將深奧的寓意蘊涵在生動的故事中也是本文的一大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