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女在信中直言,她向往青山白水已久,早有離去之心。又請皇上原諒她留書出走之舉,隻說自己今生不想再與皇家再有關係,自請削去一應爵位職位,就此做一個無所係礙的庶民。”
據說皇帝當時看了這封信後沉默許久,後來再沒提到這件事。但大皇女當年封邑上的稅賦依然是著人送到了寧泉宮。宮內服侍她的人手也並未遣散,依然留在原處。似乎大皇女並沒有掛印請去,而隻是出去辦一趟差使,過不了多久,依然會回到宮中。
梁嘉楠並不知道薑承昶與皇帝、與太子之間的那些糾葛,他隻是覺得,這種貌似瀟灑實則等於拋卻親故遠走他鄉的舉動,不該是一位皇女應有的。
雖然電視小說裏都愛演這種戲碼,但隻要細細一想就會明白,拋棄熟悉的一切,遠遠離開,聽起來很是瀟灑很是痛快,實際卻透著一股濃濃的悲哀——一個人,需要要多大的決心與多大的勇氣,受多大的傷害,才會痛下如此決心?
梁嘉楠心想自己也算是遠走他鄉了,不過卻是情非得已。而薑承昶卻是主動離去,肯定是無奈之舉。不由說道:“大皇女此舉,足見是性情中人,應該不會有什麼陰謀詭計。太子又何必一再苦苦相逼呢?小心真逼急了大皇女,她反而做出玉石俱焚之事來。”
天冬卻是隱約知道太子心思的,聽罷雖有些好笑,卻也覺得這小少爺遠離故土,果然成熟了許多,因說道:“你幾時聽說太子要插手此事了?休要臆測——我此行來,不過想看看,你成親後過得如何。”
聽到成親二字,梁嘉楠起先的那一點感慨感歎立時不翼而飛。隻聽他沒好氣說道:“怎麼樣?你嫁到我梁家後就知道怎麼樣了!”
天冬卻不生氣,反而衝他擠擠眼:“在此之前,你就先讓我觀摩一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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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冬問他:“你們怎麼是分開——”餘下兩個字在梁嘉楠吃人的目光中識趣地自動消音。
見自己威嚇成功,梁嘉楠卻並不得意:“就,就是這樣了,你還想怎麼樣?”
天冬的目光便落到他桌子上:“你每天就是在拘搗鼓這些東西?”他記得以前梁嘉楠總是想著往外麵跑。
“去外麵總有一群人跟著,現在又不比家裏。若是打發他們都回去,隻怕要以為我想去做什麼壞事呢,還不如在家裏來得省心。”人多的地方口舌是非也多,葉府偌大一份家業,自然不會是人人都謹身守持的。單是被梁嘉楠親耳聽到的關於自己的閑話就有好幾次,更別提那些私下傳來傳去的小話。而他也早從起先的生氣,變成現在的漠然以對。
天冬看了他一會兒,慢慢問道:“那麼,你打算就這樣過一輩子?”
“沒見過一露麵就關心人家私事的!”
天冬道:“不是我多事,但你不覺得,你表麵雖同她有說有笑,心裏卻還是隔了一層麼?”昨天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單是葉宮一個無意的碰觸就能讓他渾身僵硬。
而如果之前隻是驚異的話,當他看到之後葉宮若無其事地縮回手,眼中卻不自覺露出惆悵之色後,那麼他的心情就隻能以搖頭來形容了。
“難道你還在期待什麼?”天冬想起梁嘉楠以前說過的那些話,問道,“你應該知道,你的婚事不單幹係到你們兩個人,更是兩國陛下出麵參與的。如果真有什麼變故,無疑會弄得兩國麵上無光。”
看梁嘉楠低頭不語,他又說道,“葉小姐是個不錯的人。你——”
“我知道!”梁嘉楠忽然將手中的竹鑷一扔,煩燥地說道,“她是什麼人我當然知道!可是如果勉強將你與一個根本沒想過要談婚論嫁、至多隻是朋友的人送作堆,還不得反悔,你會是什麼心情?!”
“其實自古為利益聯姻、直到婚後才見過麵的也不少。”
“那又怎樣?”梁嘉楠嗤之以鼻,意思是他還算幸運麼?但這份“幸運”以他一個現代人的眼光看來,與盲婚啞嫁的包辦婚姻並無二致。
“那,你是討厭她?一天也不願同她過下去?”
“當然!”梁嘉楠答得很幹脆,但天冬並沒有錯過他臉上那一抹猶豫。
他忽然拍了拍梁嘉楠的肩,說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會想法子的。”
“你想做什麼?”梁嘉楠警覺地看著忽然笑得和藹可親的某人。
迎著他狐疑的目光,天冬坦然道:“作為朋友,我當然是會作對你有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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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所謂的有利的事?”
“當然。”
“可是——”
“有些話當麵不好說,但酒喝得差不多了,自然就可以說得清楚。”
“但是——”
“放心,我不會喝酒,而且就坐在旁邊。等時機差不多了,我會提醒你的。”天冬催促著,推推梁嘉楠,示意他趕快說話。
梁嘉楠無奈,可惜木已成舟,再想想天冬說的酒桌上好辦事,也的確不假。但是,他要同葉宮說什麼呢……算了,先穩住人再慢慢想。
他朝端坐在對麵的葉宮笑道:“這位天冬公子,其實是我的好朋友,這次特意過來看我。我想介紹你們認識一下。”
此言一出,天冬立即心道:看看,還說什麼“當然”,連無意找的借口,也是這麼的“好”。
再看葉宮,果然她已經誤會了:“小嘉的朋友,自然要好好招待。”
梁嘉楠絲毫沒注意到葉宮因為他主動將朋友介紹給自己而生出的喜悅之意,隻盤算著該如何將她灌醉——他自認已經領會了天冬此舉的意思:葉宮是個守信重諾的人,等把她弄醉了,再讓她親口說出會和自己離婚的話來,不怕她不守信。最好再順便把離婚協議也一並寫了!X的,怎麼自己一直沒想到這個好法子呢?
如意算盤打得很好的梁嘉楠,誤認為相君已開始接受自己的葉宮,冷眼看好戲的天冬。這三人各懷不同的心思,居然一頓飯也吃得熱熱鬧鬧,酒也喝得不少。這主要歸功於梁嘉楠一直在找盡借口、製造借口向葉宮敬酒。但他忘了,敬酒時自己也是要喝的。雖然他有留心注意不要我喝,但架不住總和量多。最後,他開始覺得有些飄飄然了,一顆心跳啊跳,幾乎要跳出腔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