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靈力,又沒了眼睛——若是留下,不僅不能護我孩子的周全,反而成了孩子的累贅,這本不是我的本意。

我天生不擅長於解決難題,搖著頭道:“你曾笑我就像背著殼子的蝸牛,對外界充滿防範;而當我拋棄殼子,將自己交給你的時候,你又是如何對我的?你們人的心,太難懂了。”

又是沉默。

“而今,我也不想懂了。胥夜,你放過我,好不好?”

或許是天性,縱然被傷得千瘡百孔,我隻想躲在自己的窩裏舌忝舌氏自己的傷口……而這裏,並不是我的窩。

“小月,你好好休息。”他為我掖好被子,輕輕地關上門。

他離開了,是去陪他的新娘了吧?我的心,已在他遠去的腳步聲裏碎成了沫沫。

快到子時,孩子醒了,東辛把他抱給我喂奶。他的身子極軟,我小心翼翼地撫摸著他的身子,生怕弄傷他。

他比我想象中的更為稚嫩。他的皮膚溫熱的,像絲緞一樣柔滑,這一刻,我的整顆心幾乎都融化了——我曾幻想過許多次的幸福感和滿足感,胥夜沒有給過我的,都在此刻圓滿。

我的思維雖然遲鈍,但總算是領悟到:原來做母親,竟然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

我不想離開胥夜,真的不想。縱然筋疲力盡、千瘡百孔的時候,也沒有想過。但是觸碰到懷中的溫軟,我的心又劇烈地一抽。功力盡失,唯一的天眼也沒了,於他一點用都沒有,更加無法保護這個孩子。

我又心灰意冷。

“罷了,我隻是負責生下你,你的安危還是交給你那父親吧。”我一狠心,摸索著在他的掌心種下一滴狐狸血。

我又想起了我的師傅,那個智慧與強大並存的男人。

還記得第一次到靈動山的時候,隻覺得那裏的山最美,水最甜,就連青草泥土的香氣都不同於別處。心下隻歎:人間仙境莫過於此——山似蓮花豔,流若明月光。師傅領著我,教我慈悲為懷,胸懷天下大義,我卻辜負了整個清修閣。

感情,耽誤人呐。

我給我的孩子取名叫作流光。隻願他能夠與我在那處一樣,活得無憂無慮,如溢彩流光。

不要像他的父親,人如其名,胥夜胥夜,黑夜無光,黑臉黑心腸。

“娘娘,不知怎的,天上忽然出現了大片紅雲籠罩著星月,那紅雲極低,好像伸手便能摘到似的。”

身心俱涼。“東辛,你將孩子接過去,容我出去看看。”

“娘娘,你剛生養,不宜下床……”東辛的話,冷在九月的黑暗裏。

我聞著風中的戾氣,已明白了一切。

天劫快要來了。比我意料之中要早太多。

即將遭受天劫的人一定會給此處帶來危險!我的孩子還在這裏!

我再也顧不得其他,隻能趁著黑夜,獨自離開。

體力不支的我化作靈狐真身,沒了眼睛,隻能靠著自己還算靈敏的鼻子,一路跌跌撞撞企圖尋找回家的路。

不知道已有幾百年不曾如此狼狽。

周圍有風聲,雨聲,人類的咳嗽聲,鮮肉掉進油鍋“吱吱”的聲音……我的害怕,我的無助,與我的孤勇都沉沒在無邊黑暗裏。

雙眼的血已漸漸結痂。我對自己說,憫月,你要記著今天。

幫我守著窩的犰狳看到我回來滿是驚訝,“姑娘不是跟著洛白上仙修煉嗎?怎麼弄成這副傷痕累累的模樣?”

我一聲不吭,說了句謝謝便遣他離開,獨自等待天劫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