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鋼琴伴唱與鋼琴王子(3 / 3)

不能設想,梅蘭芳如果活著進入了“文革”——那時有七十(多)歲了,他不能再演戲了,上邊也不會再讓他演了。但是,首先的一個關鍵問題是:梅蘭芳怎麼看待“樣板戲”?他能一味地說“好”麼?他抗日中能躲避開日本人,此際未必能躲開江青一夥。隻要開口說了一個“好”字,以後的日子就“不好辦”了,很可能跟著“四人幫”走下去。真做了這些事,梅蘭芳先生還是咱們的梅先生麼?

再一種,梅先生毅然絕然說“不”,以後的日子就不敢再設想。我們的開國元勳多是錚錚鐵漢,在“文革”中受到殘酷的虐待,許多人死在牢房,包括國家前主席劉少奇。那麼梅蘭芳呢?他能經受得起老虎凳和辣椒水麼?能像李玉和那樣“赴宴鬥鳩山”麼?文化人和工農幹部,畢竟在體質和文化素質上不一樣啊。一個練就了蘭花指的人,你要他用這纖纖細指去指斥凶險的敵人麼?

不久前讀到1957年毛澤東主席回答關於“魯迅如果活到1957年會怎麼樣”的談話。毛說,(魯迅)不外是兩種可能——“一是人在監獄裏還要寫,二是識大體,不吭聲”。那麼以魯迅對照梅蘭芳,梅先生能夠比魯迅處理得更好麼?憑心而論,梅蘭芳在處理政治問題上,未必有魯迅那樣堅定的主見。

所以綜觀全局,梅蘭芳逝世於1961年,實在是再準確甚至完美不過的事情。偶然的逝世保護了一代名人。

關鍵在於配套

鋼琴還是鋼琴,但東西兩邊對它的態度不一樣。在西方,鋼琴是自己的東西,連同演奏和曲目,都成為彼此配套的體係。誰輕一些,誰更有分量一些,不必爭論,隻要承認各有位置和市場,大約就可以擺平。東方呢?鋼琴屬於“舶來品”,盡管現在小學生學鋼琴的人很多,不斷忙著考級,但問題就出在這裏。要是不能考級,要是不能在升學中算成績,請問讓小孩兒學鋼琴的還有多少呢?盡管有不少家長解釋說,“我們讓孩子學鋼琴,不打算讓他成為音樂家,隻是希望增加孩子的一些修養”,但我們的居住條件,和廈門鼓浪嶼的“幾乎沒有汽車,卻家家都有鋼琴”,恐怕相差得就不是一星半點。在東方,在民族和傳統的藝術中,挑大梁的還得是民族樂器。唱京劇,主樂器還得是京胡。演唱內蒙古民歌,依舊離不開馬頭琴。梅蘭芳初演《西施》,實驗當中擱進去了二胡,但半個世紀一發展,二胡變成京二胡了。這,就是最卓絕也最雄辯的例子。

關鍵在於配套。現在麵臨世界性的挑戰,想借配套把功效做“大”,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具體操作中,時常會出現兩種曲解:一是主次顛倒,二是容積過大。關於一,比如樂隊編製,究竟誰是主誰是次,一定不能混淆。鋼琴伴唱就是一種失誤,京劇樂隊本來好好的,你強行擴大幹什麼?鋼琴伴唱已不是簡單的擴大,它把一個完全陌生的鋼琴,硬性擺到主導的地位上。要不是在“文革”的壟斷年代,這件事根本就行不通。關於二,現在也有京胡獨奏會的形式,搞好了是好的,但時常樂器太多太雜,這個多和雜,往往就把京胡“吃(淹沒)”了。

真的很希望,東方努力發展東方的優勢,西方也努力發展西方的優勢,切不要胡亂吸收和借鑒,把東西方的精華胡亂雜交成不倫不類的玩意兒。那樣一來,既毀了東方也毀了西方,最後把世界弄得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