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讓我聯想到“迪斯科+蘇三起解”的問題。改革開放已極大拓寬了當代國人的視野,視野變了,思想隨之也變。在藝術中引進一些西方東西,不但不算回“事”,而且很自然。問題的根本,是要引進得當,分寸掌握合適。怎麼去檢驗這一引進是否合適呢,那就看一看實踐的結果吧。如果能夠四處傳唱,就說明它不錯,就可以生存下去。時至今天,青年們仿佛忘記了它的存在,是因為更大的創新比比皆是。比如最近廣州芭蕾舞團來北京演出了芭蕾舞劇《梅蘭芳》,報上已刊出了劇照——一個穿白色中式衣褲的中年男子(即戲中的“梅蘭芳”)和四個穿了變化了京劇旦行裝束的女子(係四位梅派劇目中的人物,與真的戲劇人物似又不似),正在一起跳舞,而且是向著空中“大跳”。此刻僅僅是看了劇照,等我仔細看過演出,再認真想上一想之後,才可能發表評論。您看,今天的變化是如此之大,當初那一曲“迪斯科+蘇三起解”,就真的不算什麼了。淡忘當年,是我們經常發生的事。
它好,又不太好,這很耐人咀嚼。我個人咀嚼的結果,應該是在京劇與青年之間,“相互遷就”總比單向的“誰遷就誰”為好。因為京劇是中國傳統文化當中一塊難得的“活化石”,很重要,如果因為單純遷就青年之需而變味而毀滅,恐怕誰也負不起這個責任。評彈雖說比京劇略小,但同樣是了不起的,如果讓它取消了原來的伴奏樂器,而換上鋼琴之類的東西,或者讓它取消蘇白而改說普通話,恐怕陳雲同誌就會第一個不同意。因為京劇、評彈之類經受曆史的淘洗形成了它一整套的格式,格式固然有陳腐、僵滯的一麵,但格式當中內涵著的價值,又恰恰與傳統文化直通。從這個意義上說,青年也應該謙虛一些,多尊重傳統藝術一些。相互適應,似乎結果會更好些。
話劇《魔方》的啟迪
還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很偶然的機會,我看了一場組合話劇《魔方》。舞台上擺滿了高高低低的積木式的正方形木塊,讓人想起那時很流行的玩具——魔方。這個環境好像是個公眾場合,而且是早晨的晨練時間。舞台上人來人往,有老有少,大家都要使用那台錄音機。突然,老年人要用它放老腔老調的《空城計》,而青年們則要用它播放迪斯科舞曲——於是這一來,矛盾尖銳激化了。偏巧這時主持人出場,他建議放一段兩方麵都能接受的音樂,他一按按鈕——原來就是這段“迪斯科+蘇三起解”。於是,老年人搖頭晃腦唱了起來,年輕人也扭動腰肢舞了起來,兩夥人從此“和平共處”了。
編劇用了“調和法”,本不高明,卻有實際用途。這出話劇當初讓我們覺得很好玩,事隔多年再看,就覺得它淺了。搞改革不能總是搞折中,不是各打五十大板。改革的目的是深化對事物本質的規律性認識,在方式方法上承認多元。然而多元也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是用和平有效的途徑(也就是中國哲學的核心——“和”字)去求得進步。
人類世界發展到今天,是一直進步著的。當然其中也有局部和暫時的退步,這些教訓需要記取。記取就是防止再一次的倒退,防止倒退就要先行防止產生倒退的機製和體製。於是,多元的狀態就應運而生,它不是目的,而隻是過程。“多”不是雜亂無章,過去喜歡強調“多”當中的核心是“二”,是對立的“二”(也就是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兩家)。我對此缺乏深入的研究,不敢說截然的對,也不敢說截然的錯,隻覺得有“二”的意思在內,但又不適宜搞得這麼絕對。我不知道這麼說是否表達了我的全部意思,但總覺得“模糊”一些,總比那種不容討論的結論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