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大唐貴妃》(3 / 3)

這一點,在今天的京劇中肯定是沒辦法表現的。因為按照現代人的心理常規,楊玉環在決心背叛禮教跟隨對方的一刹那,心中肯定會歇斯底裏的。這種瘋狂或半瘋狂的狀態,遠甚於尚派名劇《失子驚瘋》中的表演。京劇刻畫人物外部動作上辦法很多,而要想深入挖掘內部心理,則辦法很有限。更何況,這樣寫來,弄好了則行;一旦弄不好,麻煩就多了,甚至對觀眾產生不良影響,也是可能發生的。所以,《大唐貴妃》采取了回避的路數——幹脆正麵歌頌李楊純潔的愛情,把李隆基寫成是一個成功藝術家(而非成功的君王),把楊玉環“曾是李的兒媳”幹脆略去。把這個基點定下,然後就以京劇的傳統筆墨大加渲染。我左右權衡,決定讚同這樣的搞法,梨園界中傳統力量太大,還是穩妥些好。

再說“大製作”

對“大製作”應該一分為二。一方麵,它是今天西方藝術的一種傳統了,西方藝術如電影,都不怕花錢,甚至花錢越多,得到的票房價值就越大。不妨研究一下:西方電影的觀眾是什麼人呢?首先,應該是那些大腕的瘋狂崇拜者,他們迷他(她)的外貌以及氣質。其次,喜歡看這些大腕在大環境中的大的形體動作。比如在海浪中的飄浮,在汽車上的追殺,在飛機上的格鬥,要在很“懸乎”的場景中做很危險的形體動作。這樣,為“再造大環境”所花的錢,就和人物的內心結合起來了。那麼京劇呢?過去的傳統隻有一個被稱作“一畝三分地”的台,上邊光光的,什麼大場景也沒有。那麼京劇靠什麼贏得讚美呢?靠主要演員的表演。比如唱,一個十字句,程硯秋可以唱得一波三折,贏得三次掌聲。他的技巧高,但又不是賣弄技巧,唱腔緊緊結合人物內心,他唱得又比別人深而美,這才是程派“拿人”的地方。京劇也講究打,打起來好像也挺狠。但再怎麼狠,也不能上飛機爬火車吧?也不能像成龍那麼“玩命”吧?京劇武生楊小樓是“武戲文唱”,另一位蓋叫天講究“武戲文打”。什麼是“文”呢?無非是“悠著點勁兒”和“更有文化一些”。這,或許就是京劇不同於電影的關鍵之處,我也不說咱們的就“絕對高明”,但退後一步說,至少是雙方各有長處,不必簡單地崇洋媚外。但走這條路也遇到一個很麻煩的問題:今天的城市青年,從小就看外國電影,幾乎沒人從小就看京劇的了。這種先人為主造成的先天不足,倒是十分麻煩和棘手。

據說,自從《大唐貴妃》上演之後,曾得到許多歐美國家的邀請。這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事。但仔細一研究,劇團卻遲遲未動。原來人家那邊沒有像上海大劇院這麼大的劇場!我們真是有氣魄,不造則已,一造就造個世界“頂尖級別”的演出場所,弄得他們想看我們的戲,還沒劇場可以容納。因為這個戲的道具都是量體裁衣的,咱們這兒的尺寸大,他們的尺寸小。咱們也不能就為了去他們那兒一趟,就對咱們的道具削足適履。遺憾之餘,還是勸他們振興經濟,等有了錢,再趕快造一個大劇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