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炒作
記得是在2002年6月,上海報紙發出一條很大的消息:即將在8月舉行的俞振飛百年誕辰紀念活動中演出《桃花扇》,由楊春霞、蔡正仁主演。在人們印象中,楊是《杜鵑山》的主演,唱的是京劇青衣;而蔡正仁是上海昆劇團的現任團長,擅長的是俞派昆曲小生。他倆怎麼合作?難道一人唱京劇,另一位唱昆曲?我想,這是讀者看到消息的第一反應。消息馬上做出解釋:此次是“京昆合演”,既有昆曲,也有京劇。兩位主演,有時唱京劇,有時唱昆曲。話就說到這兒,讓人不得其解。大約這麼寫的目的,就是為增加讀者對它的關注。
我當時是在外地讀到上海報紙的這則新聞的。噱頭!懸念!上海人就會想點子!因為很快就要舉行紀念俞老百年誕辰的活動,主辦方把這個戲列為展覽演出的第一個戲,並放在開幕式之後演出,顯然有其主觀目的。因為現在有一條很堅定的信念:要創新,新的一定勝於舊的,所以考慮展覽演出時,第一台戲就必然是有分量的,同時還必然得是“上海的”(隻有上海“想得出來”和“排得出來”的)。您想,如果一般性去體現俞老的舞台風範,演幾台京劇或昆曲的傳統戲,那麼弟子們的水準和老師是有差距的,至少和老師盛年的差距是明顯的。再者,這樣的效果又怎麼能體現上海的“與時俱進”和一代代地超過前賢呢?具體思索過程我不曉得,但最後的運作結果就出來了:把這麼一出體例不明的《桃花扇》擺在了展覽演出的第一台。
理由也可以有這麼兩條。第一,京劇早期就有“兩下鍋”的傳統,在一個晚上的幾折戲中,可以忽而京劇,忽而梆子。但這個“忽而”又是必須產生在不同的折子戲當中,不允許在一個相對較大的戲裏,把不同劇種的唱腔混用其中。第二,俞老是京昆藝術大師嘛,他有京有昆,現在來一個京昆合演,不也很好麼?俞老的壽命與同代藝術大師相比,顯然是長壽的,怎麼他從來就沒想過自己也來這麼一次“創新”呢?
隨後我收到上海文聯的邀請信,8月就赴上海參加這最後的盛會了。為什麼說是“最後的”?就因為梅蘭芳、周信芳那一代老伶工,到俞老這兒是最後一位。今後即使上海再熱情、再想辦這樣的活動,就因為這樣的大師沒了,再辦也沒“由頭”了。
上海真是盡了心,非常隆重,招待得非常到位。我是被邀請中年紀最小的一個,沾了他們老幾位的光。
到達上海的那天晚上,就有另一個青春版的《桃花扇》,由“上昆”年輕一代的演員主演。主辦方問我願不願意去先睹為快?我想了想,謝絕了。我認識楊和蔡,而且比較熟,他倆與我屬於同年齡段的人,我看過他們的青年與盛年,現在看他倆的準晚年,即使有些“意到筆不到”的話,反而能引發我的感觸。我現在看戲,根本就不求看演員是否賣力氣,而隻求其有否韻味。我當晚好好休息,就等次晚開幕式後的正式演出了。
舒服與不舒服
由於是開幕式,我們一行外請的來賓中,郭漢城與劉厚生二前輩是乘坐小汽車去劇場的,從後門進,直接進入貴賓休息室,可能有一個小型的接見,最後再與我們會合於劇場前排的座席中。開幕式中,上海市長講話,嚴格說隻是致辭,就幾句話,向俞老的在天之靈致敬,同時歡迎各界來賓。很簡短,風度好是最大的亮點。這些“題外的觀感”,或許就是上海所要的“特殊之處”。
楊、蔡版的《桃花扇》開始了。楊,我早晨見到她一次,在浦東一個摩天大樓裏。那時她完全是便裝,還那麼瘦,還那麼精神。我特別高興的是,還見到她的丈夫林鑫濤——我和他過去是同事,還是乒乓球友,一下子有十多年沒見了。我倆做“領袖般握手”狀,正巧有一位上海攝影記者在旁,我認識他,請他特地為我倆拍了一張。林告訴我,這可是上海“最棒的”地方,江主席在上海召開APC大會開幕式時,就在這間大廳當中。下午我在駐地就收到照片,果然有氣派。我自笑了,有機會時“輕狂”一把也無妨。但隻要一完事,一回北京就恢複原態,該幹什麼就還幹什麼吧。
此際晚間的看戲中,我首先感到舒服的是劇場的氣氛,座位舒適,空氣流通,周圍觀眾的服飾與態度的得體,也給這環境和空氣加了分。在北京,近年我很少再去劇場了,比較懷念的是兒時的戲園子,那截然是另一種氛圍,小販的吆喝聲,嗑瓜子與聊大天的聲音,再加上侯寶林相聲中對於舊戲園子種種描述(包括樓上小孩撒尿“滴答”到樓下,正巧“滴”在樓下觀眾的頭上,從而引起的爭吵聲音),其中有許多是我沒見過、但後來從梨園老人反複的描述中逐步加強了這種未必真有的記憶。總之,這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時代和兩個地域。楊、蔡先後出場了。楊的扮相大體還如當年,老了點,但這種滄桑反倒更有味道。蔡稍胖,他這個團長那麼忙,反而沒能瘦下去,顯然是有真功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