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關於京昆合演(3 / 3)

我認為,中國戲曲過去的“分”與“合”,都與過去社會的變遷有極大關係。而今後戲曲劇種的“分”與“合”,同樣要由中國未來社會的大變遷所決定。與社會大變遷相比,戲曲實在是一個小而又小的部分,所以近年我的精力他移,也就和這個問題有關。

“海派”是非談

今天,依舊把上海視為“海派”是不對和不準確的,但仍不能無視在許多做法上,北京市習慣縱向上的繼承,上海則擅長橫向上的借鑒。其實,廣東、深圳和上海有諸多相似之處,但地域曆史上形成的差別,又給今天的它們造成了差異。

昔日,“海”之所以能夠確立,是因為其交通比陸路上方便和便宜。但從中國傳統觀念上講,陸地(和內地)才是最重要的,君王不能住在海邊,海邊不安全,海邊太流動,海邊沒準譜。隻有陸地的中央,才是君王的棲息之地,才是穩定的精神和物質上的居所。所以,中國文化從一開始就不屑於海,但近代以來的種種事實,又無數次無奈於海。西方列強是從海上進入中國內地,是首先從沿海地區瓜分去了領土,隨即又把海邊城市殖民化。中國君王本來喜歡麵南背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他們眼睛裏,根本就沒看到海,更不用說要希求於海了。但16世紀以後西方科學技術的大進步,讓中國的這種觀念一下子處在了挨打的地步。帝都沒落了,沿海的新興城市繁榮了——按先後順序是:廣州、上海以及天津。天津的陷落,距離封建王朝的覆滅,也就沒有幾天了。在“廣州、上海、天津”三個城市中,上海居中(兼顧南北)的位置讓它達到了中國的最繁榮,它的種種理念於是也開始和傳統理念唱起了對台戲。京劇海派的興起和確立,也就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才產生的。

然而近代世界的科技發展,越來越打破了以往依靠海路交通才有的優勢。人,從陸地上飛了起來,航空事業得到極大的發展。運輸,不再是僅僅通過海路了,電波,電子,電視機,計算機,網絡……將要延伸出怎樣的一條發展的線索?在這個不甚可知的線索中,海洋運輸越來越不占優勢了。這種大趨勢和大背景,會不會給過去一度繁榮的上海帶來悲劇性的命運?當然,未必這樣糟糕,況且真到那一天時,還有遙遠的路程。但居安思危,是一種積極的態度。早一些想將來的事,比事到臨頭才想對策,總是高上幾籌的。

目前,中國需要進一步的地域積極性。改革、開放之前,僅有中央一個積極性,連天子腳下的北京市也談不到。如今在新時期,在前一段時間,至少有三個積極的地方性——北京的,上海的,廣東的。如今全力開發大西北,等西氣東輸、南水北調基本完成之日,那麼全國的基本布局就會有一個很大的改觀。那時,西部(或稱內地)的積極性就會極大地顯現出來,昔日那種唯上海才算是橫向開放的理念勢必得到一個根本的轉變。西部(或內地)主動了,不僅其資源的豐厚是優勢,而且作為亞洲內陸橋的架設,再加上世界科技的發展早已擺脫了陸路、水陸抑或航空的階段,進入一個全新的依靠電子就無所不能的新階段——這個新階段將無疑地促進新地區的繁榮,而業已繁榮了(過)的地區,或許反倒會形成滯後的局麵。昔日西部地區隻有通過東南沿海才能連通西方國家的局麵,將會不再持續下去。這樣,今日上海地處華東沿海的優勢,反倒會有所喪失了。等世界的“海”,連同中國的“上海”——這個以往的“大存在”沒有了,其思想上的前衛性也就不能不打折扣。真到了那時,“海派”恐怕就會成為一個毫無生動意趣的陳舊名詞。說到戲曲,因為它基本屬於農業社會的產物,所以生命力也會在大西北保留和延續得更久遠。世界都在你爭我奪地實現著都市化,當然農業也不能廢棄,尤其是精神上的農業將更加寶貴。我一直在想:將來某個階段,但凡是真想捕捉古典遺韻的人,恐怕要遠上甘肅、新疆、西藏,才能獲得精神上的享受。與此同時,上海與海派也必然在反思當中贏得一個新生麵。

上海,以及過去是是非非的“海派”名詞,都應該抓住時機,認真總結過去的成果,同時因勢利導,去贏得新局麵和新業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