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京劇電視劇怎麼製作(2 / 3)

現在的這出京劇電視劇《將相和》,是由近年大大走紅的老生新秀於魁智和優秀青年花臉楊赤主演的。記得他倆就讀京劇研究生班時,就曾合作過這出戲。這一次拍電視劇,新增加了兩位旦角,一位是李勝素,演藺相如的夫人;還有一位旦角,演廉頗的夫人。再一點,整個電視劇的篇幅加大,增加到五集。把這兩條信息加到一起,我們就能感覺出一些心理——肯定是籌拍電視劇一方,對原作的劇本不滿意:覺得光是老生、花臉,角色太單調太幹巴了,沒有女性,怎麼能成“戲”呢?再者,原作的長度不夠,拉開來至多三集,拉讚助拉廣告都難。加上兩個夫人,肯定可以增加許多“戲”,觀眾對女性角色一般更感興趣,收視率肯定提高。從於魁智的角度說,他和李勝素同為中國京劇院一團的生、旦頭牌,如果走了他一個老生,剩下一個旦角幾個月不能演出,劇團內部會有意見,如今加上了旦角,戲“大”了,別的配角也會增多,在劇團占用的人也相應增加,與外部(電視劇拍攝單位)的矛盾也就便於緩解了。以上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原因。但我要再講一條:昔日這出戲的沒女性,即所謂的“和尚戲”,也恰恰是它的特點。它需要兩位男性角色非常之強,完全用自己有限的“筆墨”,就把所有的觀眾“拿下”(俘虜)。誠然,京劇中的“和尚戲”不多,但也恰恰因為這一點,隻要是能留下來的,也就一定有特點。不是最優秀的“和尚”,還不敢輕動這些“和尚戲”呢!

得知這些情況之後,不久就傳來袁世海先生去世的消息。隨即,我在八寶山公墓的追悼儀式上,遇到中國京劇院的幾個熟人,才又得知了關於這出《將相和》的又一批信息——其中的廉頗不勾臉,而采取揉臉的方式。這讓我很震動。袁先生很善於創造花臉的性格,其中也包括從臉譜上加強刻畫。這一點,從郝壽臣先生時就開始了。袁的廉頗雖然基本繼承了郝先生的路數,但終歸還是有不少他個人的發展,其中就包括有這個臉譜。甚至裘盛戎與袁世海扮演同一個廉頗,但臉譜卻大有不同,名自的臉譜又服從於各自的流派,都有各自的許多講究。在他生前,在昔日我和他合作寫書的日子裏,就多次聽他談到對這個戲的創造。我真的不知道了——就在決定以揉臉去取代成功的勾臉之前,楊赤是否告訴過老師?如果講過了,老師會怎麼講?老師內心深處會怎麼想?

我曉得,楊赤當年投奔到袁先生的門下,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袁先生的性格。他晚年慶幸能夠遇到這個條件優越的學生,他終於感到自己這輩子沒白忙,郝老師的藝術傳到了自己手上,終於有了發展;如今,他會同樣寄望於楊赤,希望自己的藝術能經他的手,再向前有新的發展。但是,這個改勾臉為揉臉的舉措,實在非同一般——它實際上涉及一個在花臉一行中,敢不敢繼續走虛擬道路的問題。魯智深有許多獨特的動作方式(如哭、笑、怒、喜,直到一舉手、一投足),無一不與這個臉譜相關,如果改成了揉臉,那麼魯智深的所有行為方式,似乎也應該重新設計,甚至說得再絕對些,改成了這種寫實的路子之後,還應當影響到藺相如的創造。果然,我在八寶山禮堂外邊,聽說藺相如也由掛髯口改成了粘胡子。聽到這些消息後,我實在不能沉默了——這個京劇電視劇的主創人員,難道是想通過這個戲的拍攝,想對京劇擅長運用虛擬手法的傳統發起總攻麼?

創新也有方向問題

半個世紀以來,我們聽慣了創新一詞,似乎隻要出了新,就一切都好。殊不知這個“新”,也有個方向問題。舉例說,京劇演員平時要走路,這和平常人一樣。但你練了功夫,腳下就不一樣了。你是演什麼行當的,台上的腳步就也不能一樣。觀眾或許看不出來,可同行一眼就明白了。你一天不練功,自己知道;三天沒練功,同行知道;一禮拜沒練功,台底下就曉得了。京劇觀眾究競看你的什麼?過去習慣說,是看這個劇本,以及你的表演……今天好像不能這麼說了,他們買票看你的戲,首先是捧你,是愛你的藝術。你在台上的一招一式,都得付出相當的辛苦,才對得起人家那張戲票的錢。所以京劇從小的地方說,從演員的這一邁步——這“路”就有了,就顯出你是否忠誠於觀眾了。要是往大處說,這個走什麼“路”的問題,從最初的接觸劇本,到後來的排練,以至到公開演出,或者極大成功,或者一般性的還行,再不然,就是“實在說不出口”。這三種結果,都表明你已經在走路。尤其是開拓性的創新,那日子就太艱難了——前頭往往沒路,黑糊糊的(不是眼睛真看不見,而是心理上的感覺),分辨不出哪裏是坦途,哪裏是泥濘。你得小心著去試探,去邁一小步,發覺不對了,馬上收回腳,換個方向再重新起步。這種情況很正常,包括所有的弄潮兒,也應該有此一舉,或言應該有此多舉,因為改革的路不是一蹴而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