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真的故事——莫泊桑(2 / 2)

我走去找她,並且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說了。

我真窘於答複,因為她竟陡然問我:“您對於那個女孩子,能夠給她一些什麼東西?”那個老婆子真是狡猾,但是我也不笨,我早就預備妥當了。

我在沙司鄉附近剛好有三塊地,共六畝,那些地本來屬於我在好鄉的三個莊子。那些莊稼人因嫌其過遠,我就收了回來,後來那些莊稼人又來胡鬧,我便在每個佃約裏免了他們應當繳的雞鴨之類。這樣一來簡直算是丟了。所以我那時候便在鄰近買了一點兒地,在上麵造了一所小房屋,兩者共花了我一千五百法郎,所以我算置辦了一樁沒有花多少錢的小產業。於是我就把這點產業給那女孩子做了陪嫁。

那老婆子還嫌這些產業不夠,但是我也不讓步,結果我們就不歡而散。

第二天一大早,她的兒子來找我。說到他的麵貌我已記不大清楚,但看見他後,我就放心了;因為若是在鄉下人之中看來,他並不算壞,不過卻像一個很狡猾的人。

他隨隨便便地談起那樁事,如同他要買一頭母牛似的。等到我們談好了之後,他要看看那份產業,於是我們便動身去看。那光棍竟叫我在那裏足足等了他三個鍾頭,他量過寬窄,又拾些土塊兒在手裏打散,儼然像是害怕看錯了貨色。那房屋的頂還沒有蓋好,他看後說非蓋石板不行,因為這樣可以減少修理!

隨後他向我說:“你不會隻給我幾間空房子吧?我希望你把家具也配上。”

我反駁道:

“不行,拿一座田莊給您,已經很不錯了。”

他冷笑著說:

“我為一個孩子討一套家俱,這不算過份吧?”

我不由臉紅起來,他說:

“我們可以協商一下:您可以給一張床,一張櫃,三把椅子和一套吃飯用的東西,否則我是不會答應的。”

我隻好同意了。

於是我們便又上了回家的道兒,他那時竟沒有一個字談到那女孩子身上。但是走了一陣兒,他忽然用一種狡猾而又不懷好意的口氣問:

“但是,倘若她死了,這產業又歸誰呢?”

我說:

“自然歸您。”

他從一大早就想知道的事現在全都知道了。所以他用一種滿意的態度同我握手,我們算是談妥了。

唉!讓人頭痛的是薔薇,當我把我的意見告訴她後,她倒在我腳跟前嗚咽起來,並且重複地說:“您來給我提議這件事!您!您!”經過了七八天,她始終抗拒,無論我怎樣苦勸和怎樣哀求。女人真是笨,一旦產生了愛情,她們就什麼也不明白了,世上沒有可以自恃的聰明,愛情高於一切,一切為的是愛情!

結果,我終於生氣了,並且以要推她出去來恐嚇。她才慢慢地讓步,條件是允許她經常來看我。那一天到了,我親自引她到教堂裏去,敬神和喜酒種種費用都是我出的。總而言之,我漂亮地辦了一切的事。隨後我告別了,到杜爾乃我哥哥家裏住了半年。等我回來的時候,我才知道她每星期必來探聽我的消息。到家不到一刻鍾,便看見她抱著一個孩子走進來了。看見那小家夥我心裏非常難受,你們相信我的話嗎?大概我還吻了那孩子。

至於孩子的母親,簡直不忍目睹,她完全變成了一副枯骨,一個影子樣的東西了,又老又瘦。婚姻於她真沒有好處!我機械地問她:“你日子過得好嗎?”

還未說話,她的眼淚就像泉水般湧出來了,她泣不成聲地哭著,並高聲說:

“我不能夠,我不能夠丟開您。現在,我情願死,再不願活了!”

她發瘋似地給我鬧了一大陣,我盡力安慰她,並且送她直到柵欄門外。

後來,我聽說她的丈夫打她,她的婆婆虐待她,她嫁過去後沒過一天好日子。

兩天之後,她又來了。她抱住了我,跪在我的麵前:

“請您殺了我吧,我不想回去了。”

這完全是麋兒紮要說的話呀,倘若它能夠說!

整天的這樣鬧,漸漸叫我頭疼了;我終於又出去躲了半年。等我再次回了家……等我回了家,我才知道她在三個星期前死了,以前,她每逢星期日必定回來……始終像麋兒紮一樣。那孩子在她死後八天也死了。

至於那丈夫——狡猾的光棍,卻襲承了那筆遺產,仿佛他從此很有運道,現在他做了村裏的自治委員。

隨後衛侖多先生一麵笑一麵說:“可以這麼說,他的幸運是我造成的。”

末了,那獸醫塞茹爾先生端著那盅燒酒送到嘴邊,莊重地下了結論:

“不管怎麼說,對待這樣的女人還是要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