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良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裏,身上開始發顫。停了會兒,他趕緊拿起電話,想查剛才劉勁鬆所打來的電話的號碼。一查,沒有,是用卡機打的。方良華心一下子冷了。他本能地抓起電話,想打到公安局。可是就在撥號時,卻停了。

“我為什麼要打這個電話?劉勁鬆又為什麼要打這個電話?”方良華抓著話筒,問自己。當然不會有答案,除了他自己,誰還能給他答案呢?現在,連他自己也給不出了。

劉勁鬆說的那兩個人,其實方良華並不曾見到過。賈紅旗出車禍後,劉勁鬆才告訴他,他請了兩個人,做了賈紅旗。這一點,方良華一點都不懷疑。劉勁鬆在桐山地麵上,也是個叫得響的人物。他早先年在建築公司當工人,後來混上了經理。再後來,不知怎麼就改了行,當上了公務員,而且一步一步,當上了副縣長。方良華到桐山時,一開始也不太看得慣劉勁鬆的作派,就像黑社會似的。但後來,通過幾次事情的處理,他看出劉勁鬆還是很有能力的。更重要的是善於處理各種比較複雜的矛盾。這樣一來二往,方良華和劉勁鬆成了桐山人都知道的好兄弟。雖然兩個人是上下級關係,但平時私下裏,劉勁鬆也在方良華麵前牢騷牢騷,包括上一次準備調他到政研室來的事。劉勁鬆這個人最大的好處,就是義氣。最大的壞處,大概還是義氣。

官場上的義氣,有時可以成為官場的有價值的工具。有時,卻能成為你在官場覆沒的致命弱點。

方良華到南州市委來後,也曾想不再和劉勁鬆來往了。胡菊就曾在枕頭邊說過:劉勁鬆這人不太靠譜,總有一天會出事的。殷眉兒有時將劉勁鬆在桐山的一些做法,轉告給方良華。劉勁鬆在桐山,基本不把姚曠放在眼裏,他的口頭禪從原來的:“我怕誰?”變成了:“除了方書記,我怕誰?”這潛台詞就是:“除了方良華,我劉勁鬆誰也不怕!”

殷眉兒說:“劉縣長那樣,看著讓人不放心。”

如今,劉勁鬆終於做出了他“誰都不怕”的大事。賈紅旗死了,劉勁鬆的末日也就快到了。這大概不是劉勁鬆所能想到的,即使想到,也不可能想像得到這個日子來得這麼的快,這麼的迅速……

方良華想打電話給公安局,是想讓他們查查,劉勁鬆是不是要自殺。剛才劉勁鬆說話的口氣和內容,不能不讓方良華這樣想。但是,旋即,方良華就想到了另外一層。如果公安局從他的嘴裏知道了劉勁鬆要自殺,那麼,劉勁鬆一是可能得救,二,方良華就得出麵來為他自己作解釋。劉勁鬆為什麼要告訴方良華他要自殺呢?自殺這樣私密的事,倘若沒有特殊情況,怎麼會隨便告訴別人呢。

方良華的頭開始疼了。最近,他的頭疼更厲害了。晚上經常需要安眠藥來保證睡眠。胡菊勸他要放鬆思想,不要天天想著官場上的事。官場上有什麼事可想?還不都是互相爭鬥,到頭來,能像程一路那樣得利的漁翁,能有幾個?

胡菊的話,不能說沒有道理。事實上,官場就是這樣。一個地級的秘書長,在南州大大小小是個領導,可是到了省城,就隻能是個小頭兒了。到了北京,也不過是個高級的辦事員而已。就是這樣,在南州這兒,還得互相的提防,互相地窺測。勾心鬥角,樂此不疲。程一路難道沒有?方良華想程一路一定也是有的,隻是他在這些方麵處理得更到位些,更讓人感到光滑和光明些。

齊鳴書記打電話讓方良華上去。方良華趕緊到了齊鳴辦公室,齊鳴說:“坐,坐。剛才姚曠來電話,說賈紅旗的案件有重大突破,兩個破壞賈紅旗車子刹車的人中,一個已經被抓了。另一個正在追捕。”

“啊,這很好啊。真的有這回事?賈紅旗得罪了誰?”方良華驚詫道。

齊鳴高深莫測地笑笑,這笑讓方良華有些心驚。“是啊,我也在想這個問題。一個縣委副書記嘛,到底得罪了誰。要下手這麼狠毒?我讓姚曠他們加緊調查。也讓周守一到桐山了,市公安局牽頭,力爭近期案件有重大突破。”

“這好,這好”,除了這兩個字,方良華好像一時找不出更合適的語言了。

齊鳴繼續笑著:“良華啊,最近杜美房產那邊怎麼樣啊?嶽琪到北京去了,你多問問。一路同誌也很忙哪。還有威遠,我心裏老是不太踏實。通知那個田詩銘,盡快將社保金倒回來。商人哪,商人!”

方良華也笑了,說:“當然行。我就去。”

杜麗正在牌坊街的開發公司裏,一見方良華,就笑著迎上來,“秘書長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啦!”

“我是奉齊鳴書記的指示來看看杜總哪,天這麼冷,這裏也不開個空調?”方良華一邊攥著手,一邊嗬著氣。

“也是,讓秘書長凍著了。我們這些人,哪能比得上你啊。不風餐露宿,就算不錯了。”杜麗說著把給方良華泡的茶端上來了,“這裏茶不好,暖暖手吧。”

方良華接了茶,杜麗示意其它的人都出去了。屋子裏就剩下他們兩個人。杜麗道:“不得正是時候,我還有事要向你彙報。”

方良華點點頭,杜麗道:“我們的第一幢小高層即將動工。我想了個名字,不知合適不合適?”說著,就將邊上的一塊圖板拿過來,方良華一看,上邊用藍色的大字寫著:“麗水華庭效果圖。”

“這名字很好啊”,方良華笑著。